第581章 叛国小队
凌晨时分,天光未明。
苏甸堡以南大约十里的一座小山坡上,篝火已然熄灭,再也看不到闪烁的火光,唯有深埋的灰烬还留存着昨夜的一丝余温。
“呜”营地篝火的不远处,年轻的女真斥候额尔基根正倚着一棵并不十分茁壮的小树,快活地释放着膀胱内积聚的压力。
“嘿。”一个健壮的身影风一般地飘到了额尔基根的身后,轻轻地拍了一下。
“嘶!”额尔基根被吓了一大跳,如柱的水流都因此中断了一下。“哎哟,”他猛地回过头,见来人是自己的大哥,神经立刻放松不少了。“您走路的时候好歹弄出一点儿声响啊,我还以为见鬼了呢。”一句话没说完,额尔基根又继续浇灌那棵幸运的小树了。
“就你这烂怂的鸟样还值夜呢,”莽库走到旁边的一棵树前解下裤腰带,“如果我带着敌意过来,这会儿你的脑袋已经溺在那滩尿里了。”
“别说的这么吓人嘛,”额尔基根抖了两下,将那东西收回裤裆。“我就是知道您要过来接班,所以才这么放松的。”
“放松?你放屁吧,你要猜到是我过来,还能被吓得发抖?”莽库笑骂道,“你个烂怂,就差没把尿撒在老子的裤腿儿上了。”
“嘿嘿,那您在这儿尿着,我回去再睡会儿。”额尔基根只得讪讪一笑,转身朝营地的方向迈出步子。
“等等。”莽库叫住额尔基根。
“怎么了?”额尔基根驻足回头。
“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莽库的声音比之前稍冷了两度。
“什么事?”额尔基根打了个哈欠。
“等我尿完。”莽库仍然低着头。
额尔基根哑然一笑,侧头望向远处静静流淌的大江。那是鸭绿江,江的对面就是朝鲜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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莽库的压力显然也不小,额尔基根等了好一会儿,尿水和泥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。
“您要对我说什么事?”额尔基根又打了个哈欠,嘴巴咧得可以往里塞进一个果子。
“先答应我,无论我等会儿说什么,你都别叫。”莽库掸掉指背上的液体,系上裤腰带,接着又扯下几片树叶擦了擦手。
“到底什么事情?”莽库严肃的语气让额尔基根的心里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。
“你先答应我。”莽库扔掉树叶,定定地看着额尔基根。
“好,”额尔基根茫然地点了点头。“我答应您。”
“上面交给我们的差事不是深入侦察,是联络明国。”说话的时候,莽库的注意力一分为二,一份投在额尔基根的身上,另一份则投在额尔基根身后营地的方向。
“嗯?”额尔基根先是一怔,旋即大惊,“联络.”惊讶的喊声刚嘶出一个声调,就被莽库一个箭步给捂住了。
“狗日的,我不是让你别叫唤吗。如果这会儿就把桑固里给招来,事情会变得很麻烦。”莽库的语气极度平静,平静地让人心里发毛。
“呜呜呜”额尔基根想说什么,但因为嘴巴被捂住,所以就只能用鼻腔发出一些听不清的呜咽。
“别叫唤。听明白了就点头,然后我继续说。”莽库凝视着额尔基根的眼睛。
“唔”额尔基根瞪着眼睛,木木地动了动脖子。
莽库放开额尔基根,将手搭在他的肩上。 “我的身上带着一封信,这封信是吴尔古代贝勒写的。我真正的差事就是把这封信带去镇江城,交给一个叫‘高邦佐’的明国官员。”莽库目光烁烁,“如果一切顺利,哈达部将在战后再次重生。”
“这”额尔基根僵住了,半天没能反应过来。“哈达部,重生?”
尽管额尔基根是莽库同父异母的亲弟弟,但今年只有十六岁。他出生的时候,哈达部已经第二次被建州部吞并了。额尔基根当然知道自己的出身,可对他来说,哈达部更多只是一个老人们嘴里的过时概念。比起哈达部,额尔基根更觉得自己是大金国镶蓝旗人。
“对啊,当年建州部攻占哈达城,将我们一家掳走,若不是明国从中干涉,恐怕父亲和我就只能沦为包衣阿哈了。”和茫然的额尔基根不同,莽库的眼里甚至是带着一种炽烈的狂热的。
万历二十七年秋,努尔哈赤率部攻克哈达城,时任贝勒孟格布禄及其子吴尔古代、革把库等人一同被俘。万历二十八年,孟格布禄被杀,哈达部在事实上被吞并,大量部民被收作奴隶。
万历二十九年,孟格布禄死讯传至明廷,皇帝派遣使节至建州宣谕,切责努尔哈赤夺取哈达,擅杀孟格布禄之事,并革除其市赏。彼时,高淮虽已入辽为乱,但李成梁仍然健在,努尔哈赤自忖无力与大明正面对抗,所以在收到宣谕之后,当即表示遵从。很快就将吴尔古代、革把库等哈达遗孤,以及被掳走部民送回哈达城。已经被收作奴隶的莽库一家由此恢复自由身。
后来,哈达部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二次灭亡。不过这次灭亡,是吴尔古代主动提出臣服内附。内附之前,吴尔古代以女婿的身份与努尔哈赤谈判,请求努尔哈赤不要再将哈达旧部编为奴隶。为了收哈达部民之心降低统治成本,并避免明国二次干涉,努尔哈赤同意以正常的自由民身份接收哈达部,于是莽库一家也就没有在哈达部二次沦亡的时候再次成为奴隶。
莽库对这个事情的印象很深,甚至一直期待着明国二次遣使宣谕。可是,额尔基根压根就没有这段险些成为奴隶后裔的经历,不理解大哥的狂热。短暂的茫然褪去之后,他只本能地感到恐惧。“这不就是叛变吗?叛徒是要被处死的。”
“不要怕,阿敏贝勒也站在我们这一边。他要帮助吴尔古代贝勒复国。”莽库说道。
“真的吗?”额尔基根神经稍松。
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,”莽库拍了拍胸口藏信的位置,“这封信就是阿敏贝勒当着吴尔古代贝勒的面亲手交给我的。”
“您骗我的时候多了,小时候.”额尔基根脑子一抽,竟然真的开始回忆“大哥骗他”的事情。
“傻了吧你,”莽库一巴掌扇在额尔基根的脑袋上。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