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日在茶舍就说有话没说完,料想就是要说这个。想想上次事发突然,她只顾着隐藏山宗,也的确是怠慢了这个表哥,于是稍稍歪头,做出认真听的模样。
裴少雍替她挡着人,一阵推挤,难免就靠近了些,看到她歪着头,乌发就在眼前,幽幽发香可闻,不禁有些心旌摇荡。
“什么话啊?”神容还在等他开口。
裴少雍回神,脸上的朗笑忽然变得腼腆许多,声也跟着低了:“我是想告诉你,家里为我说的婚事被我推了,我想去求取功名,阿容觉得如何?”
周遭嘈杂,神容听了个大概,微微蹙眉,摇头说:“此事不要问我,你自己的事,应当自己做主。”
这是他的事,也是裴家的事,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这个表妹来指手画脚。
裴少雍脱口道:“自然要问你,我是为你才……”
一阵推挤,因为胡人喷火,众人下意识退后避让,神容也被推开了几步,被后方看着的紫瑞好好扶住。
酒楼上,裴元岭早已看到了山宗目光所在,临窗朝楼下看了一眼,笑起来:“人看到了?”
山宗转回目光:“嗯。”
裴元岭心想这时候倒诚实,伸手指了指:“看到没有,那是我二弟,早就在寻机会了,一直推脱议亲,今日又费尽心机地将人带出来,在想什么就不用我说了。”
山宗认出来了,那天在茶舍的那个男子也是他,裴家二郎裴少雍。
他没应声,低头饮酒,灯火间拉扯出他搭手而坐的侧影。
裴元岭坐近一些,一手拍在他肩上:“你知道我们当初有多羡慕你?二都世家子弟,哪个比得上你?天生的将才,又是山家嫡长,天家瞩目,迟早的封疆大吏,天之骄子不过如此。”
山宗仍自顾自饮酒,仿佛在听别人的事。
耳里听他又道:“阿容自小天赋异禀,就是长孙家那颗最耀眼也最难摘的明珠,当初我们裴家子弟哪个不想去天上碰一碰这微云,但哪怕有表亲也没用,长孙家最后选中了你,只因想给她最好的,我们也都心服口服。”
裴元岭说到此处,伸手勾住他肩,笑一声:“你以为你当初是如何娶得她的?于你而言是唾手可得,实际却是不经意间厮杀过一番了。长孙家将这样的至宝给了你,你却说不要就不要了,连山家的一切和前途也不要了?”
山宗咽下口酒,想起了山中情形,路上情形,在脑海中晃过许多,吐出口酒气,笑:“你究竟想说什么?”
裴元岭看着他,笑意敛去,凑近:“崇君,你实话告诉我,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事?”
没有回音。
直到山宗放下酒盏,“原来是来套我话的。”他说着推开搭在肩上的手,撑刀站起,踢裴元岭一脚:“早知你还是如当初一般嗦,我便该早点离开长安。”
裴元岭跟着站起来,隔壁那群子弟又说笑着过来了。
他们手里抱着瓷壶,是来请裴元岭行酒令玩投壶的。
裴元岭无心玩,摆手推辞。
那群人这才注意到山宗,看他模样不过一介武官,黑烈胡服并不是京官模样,多少有些轻视,只是能跟裴元岭在一处,料想是有些关系,也不好得罪。
其中一个笑着递来支羽箭:“来,既是裴大郎君的朋友,不妨露一手给大家瞧瞧。”
山宗接了,霍然一掷,拿了刀就出去了。
箭羽“哐当”一声震在白瓷壶口,落在地上,众人顿时发笑,笑声里,却见那白瓷壶突然碎裂,又不禁大惊。
裴元岭看着山宗离去的门口,悠悠叹息:“若你们知道他是谁,断不敢像方才这样去招惹他。”
山宗走到楼下,携着刀在臂弯里,往前路看。
那群人里仍站着那抹纤挑的身影。
迎面风吹过来,他迈步往前。
“二表哥方才说什么?”神容被紫瑞扶着,站稳后就问裴少雍。
刚才后半句被欢呼喝彩声吞没,她没有听清。
裴少雍刚要说话,又是一阵欢呼,不禁懊恼:“换个地方说。”
神容却已没兴致了:“算了,今日是什么日子,四处都吵闹,随便走一走也就该回去了。”
说完自他面前矮了下头,灵巧地避让开人群,往外去了。
裴少雍一时无话,刚要跟过去,有个小厮过来叫他,说是大郎君就在附近的酒楼,方才见到他了,叫他过去问话。
他心里顿时一紧,知道自己那点心思只有大哥知道,家里还不清楚,八成是要被提点注意了,眼见神容先往前走远了,只好吩咐跟在后面的紫瑞说一声,先去见裴元岭。
……
神容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,不多远,碰上商号铺子在撒钱,说是庆贺圣人生辰,引得左右百姓都去哄抢。
她被挤了一下,没往那里去,改道往边上走。
走了一段,忽而觉得有人跟着自己,她一边走一边悄悄瞄了一眼,后方人多而杂,也看不出来。
也许还是山宗说过的小毛贼,想趁热闹偷摸钱财的罢了,有东来在后面,她倒不用担心。
继续往前,却仍觉得有人跟着,面前灯火照下来,直拖到身前,拉长了她的身影,那影子上好似叠着另一道长影。
她不动声色,故意往侧面巷口处走。
一群玩闹的人穿行了过去,周遭安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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