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宗策马回头,持着沥血的刀,自战局中冷眼望出去。
契丹兵马而来的方向,停着他们的大部,不断还有兵马往此处冲来,竖着的兽皮旗下,那道坐在马上的身影正冲着他的方向看着,髡发垂辫,脸色青灰,身上裹着厚厚的铁甲,罩着兽皮圆领。
“头儿,那孙子还在盯着你呢!”胡十一砍杀了个披头散发的敌兵,喘着粗气喊道。
山宗抓着缰绳,扫向城头:“他是想拖住我攻城。”
可惜谁拖谁还不一定。
他手里的刀倏然挥落,下令:“全军速攻!”
斥候又快马在场中挥舞起令旗。
……
神容跟随后方队伍抵达时,战局还在继续。
天际沉沉,阴厚的层云似乎就压在战场中,风沙盘旋,战鼓声声急催,震耳欲聋,攻城木在冲撞,一声一声,但城门还迟迟未能攻开。
阵中混乱,但始终高举着的幽州旗幡还竖着,说明山宗就在那里。
“夫人请在此回避,”一名幽州军近前来报情形:“头儿已下令全军速攻。”
神容看见另一侧不断有威吓嘶叫着入阵的契丹兵马,那杆兽皮旗遥遥可见。
她一手捏住兜帽,紧紧盯着幽州旗幡所在处,战局胶着,那道城门依然没有攻开迹象。
蓦然一阵快马急烈蹄声,从后面传过来,她扭头看去,只看到一支队伍迅速驰来,为首的马上高举着一杆玄色大旗。
“卢龙军归队!”沧桑嘶哑的喊声,是庞录。
神容迎着风沙眯起眼,看见一行铁骑长率领的队伍冲了过来,为首大旗上赤金的卢龙二字在眼前一闪而过。
他们的人并不多,看起来顶多也就两千多人的模样,却丝毫不停,直接冲入了阵中。
“卢龙军到了!”是胡十一的大喊。
山宗在马上回身,周遭是倒了一地的敌兵尸首,亲眼看着那杆军旗入了阵中,手中早已血迹斑斑的刀握紧。
马上的军人有很多几乎只是匆匆套上了件甲胄,还能看见里面破旧的衣裳,大多眼熟,却已多了风霜。
他们眼里没有别人,只有披头散发的契丹兵,冲过去时手里的刀就已扬起。
“卢龙军归队!”几乎是队伍里齐刷刷的在嘶吼。
仿佛要让更多的人听见,更多失散的人都回来。
山宗一手扯马,转头朝侧面看去,终于看到孙过折在那头的马往后退了两步,脸还朝着他的方向。
卢龙军回来了,就在他眼前回来了。
“时机正好,”山宗撩起衣摆,拭去刀上血迹,幽幽扯起嘴角:“传讯!继续攻城!”
更激烈的鼓声擂响,声传千里。
出城做诱饵的那支契丹骑兵早已被灭,孙过折带来杀入混战的契丹兵马已被卢龙军人抢着去杀,几乎用不着指挥。
而城上,还不断有箭雨落下。
攻城木在盾牌的遮掩下持续攻去,对方不可能再放兵马出来迎战,外面的契丹兵马却还在继续拖拽着攻城兵力。
战局里斥候手里的令旗挥下,后方神容所在处有斥候接到传讯,又挥下旗,接着就有快马冲出去传讯。
不多时,远处就有兵马推进过来,阵阵马蹄如雷。
神容一直盯着战局,袖中手指握紧,听到声音才转头看去,手遮了一下风沙,看见檀州旗帜显露了出来。
是周均率人到了。
他的兵马却都是刀兵出鞘的模样,显然是一路交战过来的。
又是一声急切擂鼓,神容看向山宗,他在阵中马上,持刀的黑烈身形凛然如风,忽一挥手,人已驰马直冲城下。
一旁斥候令旗挥舞,周均的兵马立时横插向侧面,去拦截孙过折的契丹兵马。
战鼓一声一声,下方负责防御的步兵敲击盾牌,仿佛说好的一般,齐整地高喊起来:“蓟州!蓟州!”
声音震彻云霄,直送入到城中四方。
周均抽刀亲自入阵时,朝前方驰去的山宗看了一眼。
他一路追着那支外族联军往蓟州而来,路上交手数番,直至对方退远,接着收到传讯,就知道攻城的时刻到了。
果然,就在此时,如今才终于兵马会合,发起总攻了。
山宗快马直冲至城下,身后跟着的是那两千多卢龙军。
一阵箭羽已先行射向城头,城上的契丹兵纷纷回避。
庞录和骆冲一左一右在他后方,薄仲亲手举着那面卢龙军旗在前。
“蓟州!蓟州!”高喊声不停。
“继续!”山宗说。
本就是有意的呼喊,要让里面的汉民知道中原兵马来了,让契丹人知道这里是中原的土地。
攻城木又一次重重撞击上城门。
城内的契丹兵似乎抵挡弱了,不再有箭雨落下,城内传来隐约混乱的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