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未申五死紧的手里一把抽过那块皮革,红着浑浊的眼,丢还给山宗:“老子信你,如果他日发现有半句假话,老子也第一个杀你!”
山宗接住那皮革,紧紧捏着。
甲辰三扯过未申五:“走。”
八十人全部退去,周围持弓紧绷的兵卒们才退开,早已被刚才发生的事惊骇地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东来也只瞄了一眼少主,带着护卫们悉数退去。
山宗此时才松了刀,转过身,一把揽住神容。
神容在他怀里微微发颤,此时才看清他手里那块破皮革,又灰又脏,上面绣了两个字,已经磨损得发了白,赫然就是卢龙二字。
“他们说的是真的?”
山宗缓缓松开她,眼底红丝尚未褪去,喉间滚动:“我曾在先帝跟前立下重誓,此生都不再对别人提及卢龙军半个字,否则不只是我,听到的人也要获罪。如今看来,大概这就是天意。”
神容忽然明白了,他为何当时说只能说这些:“你被特赦的罪,就是这个?”
他竟然低笑了一声:“这是最重的一条。”他低下头,“你只需知道卢龙军不可能叛国,终有一日我会将他们带回来。”
她一瞬间全记起来了,当时去关外那个镇子,他说他要找的不是一个人,原来就是要找他的卢龙军。
“他们……还在么?”
山宗忽然沉默了,顿了顿,才说:“这已是第四年了,只找到这点线索,我信他们还在。”
神容再也说不出话来,只能看着他异常冷静的脸。
难怪当初他说去过关外的事是彼此间的秘密。
或许不是这一战,他仍然还守着帝前重誓,永远不会将那群卢龙军的身份暴露出来。
……
灰白的日头彻底西沉时,山外的敌兵似乎也整兵结束了。
远处关口拖延了够久,厮杀声还在蔓延,幽州城的鼓声急擂不止,声声不歇。
未申五和甲辰三对视一眼,彼此眼中通红尽褪,起身备战。
二三十个兵卒牵着山里仅存的战马过来,自马背上卸下一堆软甲扔给他们。
是之前拿箭指着他们的兵卒,也是平日里持鞭看守他们的兵卒,但如今,他们即将同上战场,一同突袭。
“头儿有令,穿戴整齐,等他一刻。”
甲辰三看了一瞬,弯腰捡起,手指摸了摸那软甲,那上面的皮革,还比不上山宗之前扔出来的那块厚实。
他忽然发现,如今的幽州军,装甲远不及当初卢龙军完备,但他们依然没有退,纵然只有这些人,还愿意跟着山宗血战到底。
未申五拿着破布条缠上右臂的卢龙刺青,看见他已经第一个在套软甲,白疤一耸,怪笑:“再披战甲的滋味如何?”
甲辰三捡了一件当头丢给他:“穿上,这次我信他。”
未申五脸色数番变化,终究咬牙套了上去。
山林间暮色笼罩时,山宗还在东角河岸处,胡服里绑上了软甲,束带收紧,一只手紧紧绑缚着护臂。
神容站在一旁,静默无声,只看到他护臂有一处似没绑好,不自觉伸手抚了一下。
手旋即就被他握住了,她抬头,终究忍不住问:“有没有援军?”
“有。”
她有些不信:“真的?”
“我说有就会有。”山宗托起她下巴:“你不是一直都很胆大?”
她蹙眉:“我没怕。”
“那你敢不敢更大胆一些?”
神容眼神落在他脸上:“什么?”
山宗眼底沉沉:“不等去长安了,我们即刻就成亲。”
神容一怔,人已被他拉了过去。
他指一下前方的望蓟山:“这座山就是你我的见证,你我今日就在这里成亲。”
她盯着他:“你当真?”
他勾唇:“当真。”说完衣摆一掀,跪下来,拉着她一并跪下。
高耸的望蓟山在暮色里静默,周围烟尘血腥气弥漫,东角的河在身旁奔腾而过。
山宗竖起三指对天,风里只有他清晰的声音:“今日在此,山为媒,水为聘,我山宗,愿迎娶长孙神容为妻,天地共鉴。”
神容心里急促如擂,转头看他,瞬间就已被他一把搂住,唇被堵得严严实实。
山宗含着她的唇,亲得用力,双臂一托,抱着她站起,直抵着一旁的大树才停,狠狠吮过她的舌尖。
神容浑身一麻,像被提起了全部的心神,软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地呼吸。
山宗与她鼻尖相抵,喘着气:“若我没能回来,就当这是我一己私为,随你处置;若我回来了,此后你就是我夫人。”
说完松开她,大步离去,迅速翻坐上马背。
神容气息不定:“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