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回了神,循声转头望去。
没多久,两匹快马疾奔入山,当先马上下来个穿着圆领官服的官员,领着后方一个护送的兵卒,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矿山里。
“山使!”是幽州官署里的官员,走得太急,险些摔一跤,刚站稳就搭手道:“幽州城告急了,他们派了使者去城下游说,赵刺史让下官来禀明山使定夺!”
山宗如松般站着:“他们攻城了?”
官员道:“没有。”
“那何来告急?”山宗冷冷说:“让他们的使者来见我。”
官员似吓了一跳,连忙称是。
然而不等官员去传话,山外已经能看见几道火把的光亮时闪时现。
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,生硬的汉话,吐字不清:“契丹使者,求见幽州团练使。”
胡十一刚回来便听到这消息,第一个咬牙切齿地冲过去:“来,咱都列阵等着,让他滚进来见!”
山道两侧列兵以待,矿山里,看守重犯的兵卒有意往前横站开,遮挡了坑洞。
一个批头散发、长袍左衽的契丹男人走了进来,到达山里时,手里的宽刀上还沾着血,被赫然两把刀拦住,才缓缓放到地上,空着两手,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我诚心而来,请山使相商。”
胡十一看到那把染血的刀就已经快气炸了,手按在刀上,忍了又忍,回头去看身后。
山宗先看一眼身侧,他身侧还站着神容。
远处东来快步而来,在神容跟前挡了一挡。
神容会意,随东来往侧面退开几步,半藏在树影里,远远看着。
山宗这才掀眼,看向那使者:“相商什么?”
使者连礼都没见,一双吊梢眼露着精光,面带得色:“奉泥礼城城主令,来给山使传几句话,关口已破,你们已经抵挡不住了,不如尽早投降。只要幽州肯降,交出矿山,我契丹首领可不动幽州城百姓分毫,幽州以后依然由山使统领,也封你个城主做做,如何?”
神容扶着树看着,不觉蹙了眉,那头此起彼伏的轻响,别说胡十一,就连兵卒们都接连按了刀。
忽听一声低低的嗤笑声,她转头,看见未申五蹲在坑洞口,正嘲讽地盯着前方,不知是在嘲笑使者,还是山宗。
她冷冷瞥了一眼,去看前方,山宗拖着刀,挺拔地站着,仿佛这里就是他的中军大帐,哪怕他的背后是坑洞口的那群重犯,周遭的守军就快派完。
“谁说我们抵挡不住了?”他忽然说。
使者轻蔑地笑一声:“幽州不是当初了,没有辖下九州兵力,我们联结大军而来,如何抵挡得住?不如趁早投降。我们城主特地传话,山使还想再尝一次兵马无回的后果吗?”
最后一句如同毒蛇吐信,说完他阴沉沉地笑了。
一声锁链轻响,神容倏然回神,看见那里未申五竟又动了,似乎想扑上前去一样,这次恶狠狠的眼神却是冲着那个使者。
胡十一正有火没处发,快步过去,一把将他拽了回去。
这点动静前方毫不在意,那个使者甚至都没朝这里看一眼,只不屑地看着山宗。
她去看山宗时却微微一惊。
山宗手里的刀轻轻点了两下地,压着双眼,目光森冷如刀:“否则呢?”
使者似被激怒了,冷喝一声,夹杂了句契丹语,狠戾道:“否则便是攻城攻山!待我大部进入,屠城焚山,到时可莫说没给过你们机会!”说完转身就走,捡了刚放下的宽口弯刀,刀口沾染幽州军的血到此时仍然未干。
山宗手中刀一振,霍然迈步而上。
使者察觉时大惊,立即回头拿刀去挡,被他一刀劈落脚下,后颈被一把扯住,眼前瞬间多了柄细长冰冷的直刀,骇然道: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两朝交战,不斩来使是自古的道理!”
山宗扯住他后颈,刀抵着他颈下,双目森寒:“老子的刀就是道理。”
刀锋过,血溅而出。
他一把将对方尸首推去了漆黑的山道,转身时提着沥血的刀,犹如修罗:“把他的人头送给孙过折,告诉他,幽州不降!”
霎时间四周兵卒齐声高呼,震彻群山。
神容只看到个大概,早已被东来刻意往前遮挡了大半,心中仍被慑住了。
直到转头时,才发现就连那群重犯都无声地盯着那一处。
山宗走到胡十一跟前:“将所有兵器取来。”
胡十一正解气,马上派人去办。
一堆兵器哐当作响,被悉数扔在坑洞口,在周围的火光里泛着寒光。
山宗沉声说:“你现在可以带人去支援幽州城了。”
胡十一愣一下:“那山里怎么办?”
“这是军令,首要是城中百姓,去!”
胡十一看一眼他沉着的脸,只能抱拳领命,匆匆带着兵卒离去。
山中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兵卒,还有坑口附近的重犯。
山宗扔了刀,拿了扔在附近的开山铁镐,大步过去,面前是蹲着的甲辰三,他忽而挥臂,一下砍在甲辰三的锁链上。
锁链应声而断,他直起身:“我知道你们想我死,但你们也可以一雪前仇再来要我的命,除非你们想就此死在孙过折的手里,再任由他蹂。躏幽州百姓,像对蓟州一样。”
甲辰三抬起头。
所有人都静默又诡异地盯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