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野里一片黑黢黢的,枯草起伏,马蹄踏过去,四处乱踩,手中宽背弯刀在手里四下挥砍。
不知是谁一挥火把,一下对上了枯草丛里一双阴骇的双眼,左眼上白疤悚然,紧接着就被一刀抹过了喉咙。
碰上了,已经避不过。
顿时周围黑影四起,包围向这群骑兵。
赫然数千身影,却无一丝声音,除了迅疾的脚步在移动,只有关外胡语在嘶喊。
火光一支一支灭了,人声渐息,周遭利落清理掩埋干净,只余下风里散不去的血腥气。
远处,却忽有更强烈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一个兵低低道:“头儿,又有马蹄声。”
山宗已经听到了,拎着刀朝声音的来源方向望去。
那里是漠北方向,敌方调兵回去的方向。
胡十一忽然匆匆跑至他跟前,喘着气道:“头儿,去探路的人回来了,他们调换兵马的速度比原定的快,大部已经不分日夜赶来回防了!”
众人皆无声聚拢。
一旦被大部缠上,可能就走不脱了。
山宗立即提刀转身:“随我撤!”
下一刻,大风已将那阵声音清晰地送来,沉重如雷。
……
蔚州一连几日天清气朗。
驿馆内,赵国公特地又穿上了那身厚重的国公官袍,整肃地在厅堂里坐下,接了一盏馆役送来的热茶汤,看一眼门外,皱起眉:“什么时辰了?”
门外一个护卫道:“回国公,已是申时了。”
赵国公闻言手中茶盏一顿,看向身旁。
神容坐在一旁,乌发堆云般挽着,描着细致的妆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臂弯里的轻纱披帛,轻轻抿着唇不语。
日头已斜,驿馆始终没有外客至。
他们前几日还只是问一问有无人至,而今日,已是月底的最后一天,料想总该来了,可特地等到此时,依然没有人来。
“依我看,他是不会来了。”赵国公一下放下茶盏,一声轻响,起身时已经沉了脸:“他当自己很了不起不成?我在此候到今日,已是给彼此都留了颜面,他如今算什么,可见当初对你不珍惜,此后也不会珍惜你!”
神容捏着手指,咬住唇。
明明说好了的,她已经安排得如此周详,他怎能不来?
赵国公来回走了两步,一声冷哼,便要出门:“这样的‘人中龙凤’,劝你不要也罢!你不如直接回长安,山里的事我亲自去替你料理!”
“父亲。”
赵国公回头。
神容已站起身,脸上神色微冷:“请父亲等等,容我几日。”
说完便快步出了门。
东来就等在门外,早已听到动静,忽见神容出门而来,听她开口就说:“给我备马。”
他自知缘由,忙低声劝:“少主不妨再等等,或许是山使有事耽搁了。”
“我就是知道战后有事,才特地定到了月底。”神容想起她父亲方才的话,胸口微微起伏,一拂袖,往前走:“备马,现在就走!”
……
一条蜿蜒的河水绕山而过,旁边有野林,林里藏着连绵高耸的山脉,直连着幽州如龙盘踞的关城。
林子里,无数人藏着,在一阵阵地喘息。
“第几日了?”林边,山宗撑着刀,问话时眼睛还牢牢盯着外面的动静,挡不住周身的血腥味。
远处还不断有兵马动静,在四处奔走,胡语在风里隐约可闻。
胡十一在他身旁喘气如牛:“没顾上,反正得有好多日了,我已记不清上次合眼是啥时候了。”
那日,提前调回的敌兵大部还是发现了他们,他们被拖住了。
已不知第几个日夜,一路边杀边跑,才终于得以抵达这片幽州关城外的山岭下,有人受了伤,速度就更慢了。
山宗抬头望天,眼神一凝:“过月底了。”
头顶一挂新月,弯如娥眉。
胡十一也抬头看了一眼:“是,看着应是过去好几日了。”
山宗撑着刀,垂头喘息,忽低低笑一声:“她一定气极了。”
原本按照计划,一来一回时日应该足够,但现在大部突至,他们全被拖在了这里。
神容在等他,他却还在关外。
胡十一没反应过来,愣了一下:“谁啊?”
山宗没有回答,耳中敏锐地听到了远处的动静。
马蹄声又来了,在往这里接近。
他抬起头,忽然唤:“十一,我交代你几句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