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紧接着,却见裴夫人板着脸,将那封信撕了两下,揭了案上香炉,直接扔了进去。
神容慢慢放下茶盏,仔细想想,却也不意外:“母亲就不好奇信里写的是什么?”
裴夫人道:“若是政务,当由幽州刺史写信给你父亲,他管的是军政,与我长孙家本也关联不上;若是私事,我与他没有任何私事好谈。”说罢拍拍她手背,“你不用管他,回到了长安,自然也不会碰见那竖子了。”
意思便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。
神容不知该说什么,瞄一眼案头,炉中明火蹿起,卷起火舌,烟冒出来。
裴夫人唤她:“别被烟熏着,先回去歇一歇,回头再去见你父亲,这不足为道的事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紫瑞进来,先将炉中残烟灭了,又来搀扶神容。
她起身,走到外面,紫瑞摊开手心,将烧残的一小片纸递给她:“少主。”
神容捏在指尖看了一眼,只看到“允见”两个遒劲的字,不知写的是不是“但请允见”。
这信几乎算好了时日在她归来后送到的,如此迅疾,出乎意料。
如今长安的信无法送回去,看来他也并不是要听回音的,写了便是决心要来登门见了。
神容将纸片捏起,心中没来由地紧跳两下,暗暗想:这男人,简直胆大包天。
第六十八章
除了山宗的这一封信, 之后很久, 再也没有其他信送入赵国公府。
久到两个月都快过了。
神容坐在裴家的园子里,听着身后紫瑞小声禀报近来所知:“听闻河东至今还是没通。”
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一声,回来这么久, 河东的整顿却还没结束,料想山中的采矿冶炼早该有所得了。
具体如何也只能想想, 如今长安和幽州就像是被彻底隔绝开了一般。
至于山宗的那封信,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,她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。
又觉得以那男人张狂的做派, 很可能对她母亲开门见山。
一旦想到这个, 就不免心会急跳, 她一手抚了下怀间,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端坐。
园子另一头,有两个裴家表亲远远走来, 正对她招手:“阿容, 快进厅来, 烧尾宴要开始了。”
神容听见,起身过去。
裴少雍得中制举后,一直忙于答谢入官事宜,直到今日, 裴家才得空大宴宾客。
初任新官,坊间认为这就如同鱼跃龙门,取天火烧去鱼尾,得登天门之意, 宴请宾客的这场宴便名为“烧尾宴”。
她今日就是被请来赴宴的。
宴客厅中已是满堂宾客。
神容被安排在亲属之列,身边左右都是裴家的表亲,对面便是她堂姊长孙澜的小案。
大表哥裴元岭还没到,只长孙澜一人坐着。姊妹二人许久没见,奈何挨着不近,她只能朝着神容柔柔地笑。
一盘盘珍馐流水一般送至各人面前的小案上。
欢声笑语里,裴少雍锦衣玉冠,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,顿时惹来众人喝彩叫好。
这是惯常的热闹,越是叫好越是祝贺之意,神容见怪不怪,只看了两眼。
裴少雍一脸的笑止也止不住,撇开笑闹他的几人,直走到神容跟前来,上下打量她。
今日因要赴宴,神容特地妆点过,眉黛唇朱,如翅般的钗簪在她高绾如云的乌发间,一袭抹胸襦裙,只这般坐着也说不出的动人。
他不自觉看了又看:“阿容倒是也恭贺我一句。”
神容便抬头冲他笑了笑:“那祝二表哥步步高升。”
裴少雍笑意更浓,直至又被闹他的人笑着拖开,请去上座。
裴家的长辈们要在主厅宴请朝中官员,他刚从那里敬了一番酒过来,这厅中全是平辈亲眷,今日他是首要的,自然当坐首位。
裴少雍在上方坐下,仍不忘看了看神容,才想起请众人开宴。
觥筹交错之间,裴元岭走了进来,一身光绸的圆领袍,进门便笑着与众人互相道贺。
经过神容案前,他停了一下,意味不明地笑了笑:“阿容今日来早了,来之前当在街上多走一走才是。”
神容不禁好笑:“大表哥这是从何处来,分明自己来得晚,倒说我来早了。”
裴元岭笑道:“有事忙罢了。”一面笑,一面走去长孙澜身旁坐下了。
神容觉得他好似有些卖关子似的,又看他一眼,长孙澜在冲他无奈摇头,小声嗔怪他来晚了,好似对他没辙一般。
裴元岭只是笑笑,低低安抚她两句。
神容看见,没来由地想,大表哥虽在长辈跟前稳妥,有时候也挺随性而为的,难怪会与那男人是旧交,他分明要更加随性妄为。
想到此处,她心中一顿,低头举箸去夹菜,心想没事又想到他做什么,故意不再想。
宴席至半,有个仆人从门外躬身进来,将一份烫金册子双手送到了上方,朗声道:“请二郎君定下‘上烧尾’菜目。”
席间顿时安静下来。
神容也朝上方看了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