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宗立在场中,脚边是滴答淋漓的刀尖沥血声。
他一手撩起衣摆,擦了刀身血迹,扫视一圈,如看困兽:“清场。”
兵卒散开,清查是否有余孽藏匿。
狱卒们无声上前清理尸体,仅剩下的犯人们被连拖带拽地带回牢房。
赵进镰被狱卒们挡在空地边角的一处坛火边,身前是倒了一地的重犯尸首。
虽脸色未定,但身为刺史,他仍要稳定局面,转眼四顾之际,忽然一声惊呼:“女郎!”
山宗掀眼。
斜角暗影里,走出三个披头散发的身影。
为首的手镣已砍开,脚镣却没来得及斩断,无法疾跑,只能一步一沉地迈着迟缓的脚步而来,一手持刀,手里挟持着披风罩身的女人。
左右都是兵卒,他不近前,散发下露出一双闪烁不定的眼:“姓山的,放我们走。”
山宗垂刀点地:“费这么大劲,就为了营救你这样一个废物?”
那人是去年落入他手里的一个契丹小头目,连名字都不记得了。
如今被大狱削去了几层皮,早已不成人样,但至今还撑着,又有人来营救,想必是探到了军情,送不出去,也要拼杀出去。
“少废话,老子一定要回去!”那人喘着粗气,手里的刀一抬,迫近手里女人兜帽下的脖子,忽然阴恻恻地笑起来:“听说这个曾经是你的女人,你屋里头的前夫人。”
一旁持刀相向的胡十一正严阵以待,听了这话一愣,甩头看向山宗。
什么意思?那被挟持的不是金娇娇吗?金娇娇是谁屋里头的前夫人?
山宗刀尖离地,冷眼看着他,目光一转,又看向披风下的身影。
她到现在没动弹过,兜帽压着,头一直深深低垂,一只手紧紧拉着披风下沿,只露出几根手指。
他忽然提起嘴角笑:“你都说了是曾经的女人,谁还当回事?”
那人怒道:“你少给老子装模作样!先前那老东西闹腾的时候已有人看到了,我打听得很清楚,这不仅是你的前夫人,还是个有来头的,我倒要看看,她横死在你面前,你能不能脱了干系!”
山宗点头:“那你就试试,看是你的刀快,还是我的快。”
在场的人鸦雀无声。
别说那几人,就连赵进镰和胡十一都惊住了。
山宗忽然下令:“动手!”
胡十一下意识就要动作,却见那人挟持的金娇娇披风一掀,刀光一闪,隔开了对方的刀。
那人只凛神防范着山宗会不管不顾地出手,猝不及防刀被隔开,就见眼前寒芒逼近,一侧闪开,再回身,胸口一凉。
山宗的刀自他胸口直贯而过。
几乎同时,胡十一带人上前解决了剩下的两人。
远处的赵进镰这才看清情形,长松一口气。
山宗上前,抽了自己的刀,在对方身上擦了擦,看向一旁的东来:“身手不错。”
他恭谨垂首:“是少主信任。”
披风里的人是东来,神容身形高挑,他劲瘦而年少,被宽大的披风遮挡,几乎看不出来有异。
山宗是看到他露出来的手指才有所察觉。
长孙神容的确会挑人,一个近前护卫,抵得上他军所里一个练成熟手的兵,还能随机应变,难怪能被她信任。
他转头:“她呢?”
东来说:“少主警觉,已经出去了。”
方才在神容问他能否殿后时,便已有了决断,就是为了防止那暗处藏匿的人影是冲她而去。
果不其然,东来刚披上她的披风走出那片墙侧暗影,就有人冲向了他。
山宗提刀出去。
守门的人马提前有军令,在此把门,寸步不离,看他出来才算结束。
领队的告诉他,目前为止只见长孙家女郎一人出来,直往大狱大门而去,或许是已经回城去了,他们知其身份贵重,未曾阻拦,还帮她挡了门内风险。
山宗嗯一声,又往监狱大门外走。
外面早已暮色四合,长孙家的车马都还远远停在道上。那是因为他们之前飞速行军而来时,他们避让的缘故。
此时车前挑着一盏灯火,守着长孙神容的侍女的身影。
说明她还没走。
他慢慢迈步,看向大门两侧。
大狱干燥,到了这门外才能看见草木踪迹,还只能种活耐干耐风的风棘树,一丛一丛茂密地发到他腰高处。
山宗走到一丛树丛旁,敏锐地扫见了一截轻纱衣角。
他脚步更缓,在旁徘徊踱步,盯着树丛说:“看来还有漏网之鱼跑出来了,我数三声,若不出来,休怪我就地正法。”
说着手中的刀架在肩头,开始数数:“一、二……”
树丛未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