忍耐腹中绞痛,她摆驾回康和宫,被炎夏暑气一蒸,顿时满头大汗。
远远瞥见一高大身影立于书房外侧,正是手持鱼形龟纹铜令的首领密探。
此人武功高强,轻功出众,多为夜间出没。如此际这般公然白天出现,少之又少,若非紧急情况,绝不会贸然现身。
宋鸣珂嗅出不寻常的气息,命人停下腰辇,咬牙抵受周身的不畅快,挪步入了书房,并屏退除刘盛、余桐以外的仆侍。
“有何消息?”她深吸了口气,以抑制嗓音的颤抖。
“陛下,据属下所探查,北海郡王今日一大清早离京,从车队轮子碾压道路的痕迹来看,车内似乎藏有大批金银财宝,保守估计,有四五万两银子。”
“有意思。”宋鸣珂笑得意味深长。
号称京中没多少银两来犒赏将士的宋显扬,等待数月,上缴一大笔银钱后,居然还有多余的几万两纹银带回藩地?
要么……他之前不过存心滞留京城,静观战局谋后动;要么,这笔财富原本不属于他。
站在宋鸣珂的角度,二者完全可并存。
“赵国公树倒猢狲散,所剩根基已浅;饶相家族财宏势大,可他对这位女婿,倒不似大方至斯;除非他的合浦珠有更好的买家……传令,彻查资金来源,朕倒要看看,北海郡王背后有谁撑腰。”
“是!”密探首领执礼应声,又道,“此外,陛下……北海郡王妃饶氏,在随郡王离开前一夜,回了趟饶府,并与她的长嫂单独谈论了半个时辰。据悉,二人往日关系谈不上密切……”
宋鸣珂竭力回想,对饶蔓如的嫂子毫无印象,约莫记得是个深居后宅的柔弱妇人罢了。
记忆中,上辈子贵为皇后的饶蔓如也没和兄嫂有多亲近,何以此生回藩地前,有此异常举动?
但饶相家宅之事,宋鸣珂不好多管,外加腹痛难忍,只交待密探首领继续观察,便摆手命其退下。
前世,她腹中疼痛时,舒窈时常会给她煮点姜茶暖暖胃;今生,她则靠元礼调配的糖姜丸泡水服用。
无奈这两人,一位相见不相识,有了新的玩伴,又将成为她的表嫂;另一位却不知所踪,没准已被她的至亲派人灭了口。
为今之计,她唯有寄望于大表哥,能给予舒窈上辈子未能获得的幸福美满,从今白头偕老;寄望于二表哥能凭借个人才智,寻得蛛丝马迹,找回活生生的元礼。
至于二表哥和秦澍、元礼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,她决意不再掺和。
第九十四章 ...
一晃到了九月,秋末晴空出奇的蓝,堪比晕染的青蓝釉;云也如被洗过,白得耀眼。
京城内又被非凡热闹掩盖,只因定国公府的送聘队伍扛抬着各类贵重事物,惹来满城围观。浩浩荡荡的仆役们一箱箱、一担担,整整走了一个时辰,送进舒侍郎家的库房,几乎把内里填满。
这是霍锐承对即将进门的媳妇表现的最大诚意。
他从初见时便对她留了心,过后因人人都说皇帝要将其纳入后宫,一直不敢怀有非分之想。
直至后来,皇帝对舒之瑜道,“令媛品貌俱佳,来日定亲,记得先让朕过过目”,霍锐承确信皇帝对舒家小娘子并无爱慕之心,不知不觉动了念想。
蹉跎数载,知舒窈倾慕皇帝,他为她的境况而糟心,为她的温柔美丽而辗转反侧。
原以为此生无缘,却万万没料到,天降好运,砸他头上了。
婚宴当日一大清早,他穿了吉服,骑着高头大马,和霍睿言率领迎亲队伍从定国公府行出,忽见道上来了一小队人马,护送一辆雅洁的马车徐徐而来。
香木车身,窗边帷幔以金丝银线满绣,细辨认出车头所坐之人为余桐,霍家兄弟大惊,慌忙下马相迎,“余内侍,这……?”
话未说完,车帘从内一掀,钻出一张俏生生的脸蛋,“怎么?我和余桐到府上讨杯喜酒喝,不成?”
霍睿言乍然见宋鸣珂现身,惊得下巴都掉了。
过去数月,她待他一日比一日客套,教他如二丈金刚摸不着头。
他连升三级进入枢密院,公务忙得不可开交,又因下值后常要花时间打听元礼的下落、为兄长婚事作准备,几乎未曾和宋鸣珂单独好好聊聊。
他一心等霍舒联姻后,与这小丫头好好聊一聊,好捅破那层窗户纸。
隐忍五年,奋斗五年,从无爵无职走到今日侯爵加身、官至从二品,成为朝臣前列中最年轻最瞩目的青年,他自问来日当上驸马,宋显琛也不可能让他领个闲职。
况且,太后在撮合霍锐承和“长公主”时一度松口——长公主驸马可官任原职。
既然兄长娶了舒家小娘子为世子夫人,他这个当弟弟,自然十二万分乐意接下迎娶长公主的任务。
怂恿宋鸣珂给兄长赐婚时,他摩挲着手静候佳音。
不料三个月过去,宋显琛迟迟没好,再度躲回北山度夏,宋鸣珂恢复身份之事似乎还有距离。
霍睿言急不可耐,只等着杂事一了,找个机会坦诚一切,将她提前收入囊中。
没想到,兄长成婚这一日,宋鸣珂居然纡尊驾临,且事前半点口风也不露。
霍睿言抢上前扶她下车,但见她秀颈纤长,转眄流精,精雕细琢的五官沐浴在柔和秋光中,可称得上美好的代名词。
她发束红玉带,一身月牙色绸缎长袍,护领与袖口处皆有暗红色纹理,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,倒与他暗红色大氅、霜白袍子甚是相类。
霍睿言已许久未见她穿私服,秀雅打扮彰显出她的玉颊吹弹可破,樱唇宛若如天工,只需一眼,令他全然挪不开目,只能怔怔凝望她,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。
宋鸣珂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烫得脸颊泛红,暗忖:二表哥官做得越大,胆子也越大!往年他何曾有胆量直接盯她?
“陛下大驾光临……真叫我等惊喜万分!”霍锐承乐呵呵地招呼她入内。
“我以表弟身份前来贺喜,自家亲戚不必拘束,你赶紧去接你的新娘子!”宋鸣珂笑而转头,“余桐,命人把礼物抬进去。”
霍锐承怕误了吉时,又不好丢下皇帝,灵机一动,留弟弟招待,自顾上马领队前去迎亲。
霍浩倡夫妇、朱磊夫妇听得皇帝亲自驾临,慌忙丢下手上要务,仓促相迎。
宋鸣珂见他们一大家子穿得喜庆,脸上尽是诚惶诚恐的神色,不由得笑道:“朕就是怕你们俗礼多,才没事前打招呼,这下倒好了,阵仗更大!朕今儿是晚辈,自己人,你们千万别声张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尽管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