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一……其背后掺杂了敌对势力,而他却毫无警觉、委以重任,届时不但元礼和妹妹受牵连、赵国公的案子被埋没,连龙椅上的宋鸣珂也未必保得住。
霍睿言暗想,在来年秦澍考上前,有必要先了解他有否卷入朝中势力。
至于他考上之后,即便得到重用,但宋鸣珂连对两位表兄都把身份瞒得死死的,亦不可能告诉他真相。
当下,在秦澍面前,霍睿言只字不谈元礼委托的两件事,聊了些武学要领,待夜色渐浓,各自洗浴就寝。
翌日下值,霍睿言换下公服,借调查疑狱之名,去了趟城外,至晚方归。
…………
浅墨色苍空下,皎月混着清霜,将山水宫阙渲染成写意画卷,一如名家手笔,气韵端方,清贵沉敛。
一道黑影从康和宫跃出,面对守卫盘查,只亮了鱼形龟纹铜令牌,闪身离开。
大门紧闭的殿内,宋鸣珂踏着灯影徘徊,手里紧攥着暗卫送来的汝州密报,蹙眉不语。
良久,她重新展开,从头到尾看了一遍。
——前乐平郡王妃陆氏,被休后折返回汝州,道上遭人迷晕后吊死。现场伪装成自杀的场景。因调查需保密、多方取证,断定凶手为轻功极佳的魁梧男子。
上月底,根据宋鸣珂的指示,密探们分三路,分别紧盯宋显扬、赵国公和乐平郡王的反应。
乐平郡王听闻前妻自杀后,在众人面前表现极为镇静,夜里却打翻了房中能打碎之物,可见尚有几分余情。
宋显扬当时忙于筹办与饶相千金的婚事,得此消息,先是一愣,过后神色变幻,如有惋惜,如有庆幸,随后吩咐不许再提。
赵国公远在闽州。待密探以最快速度赶至当地,等了许久,未见有人汇报,反倒惹来密探怀疑。
按理说,宋显扬因与陆氏私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,导致被削亲王爵,赵国公会对此不闻不问?
说不定,赵国公早已收到飞鸽传书,或此案由他策划?
宋鸣珂徘徊良久,坐回椅上,闭目深思。
前世或今生,赵国公早早卸下朝中事务,与之相关的记忆,寥寥无几。
上一世的延兴三年秋,宋显扬已满十八,安王再未干政,离京回藩地。
次年,谢家倒台,太后病逝。宋鸣珂未曾看透宋显扬的卑劣,沉溺于谢家的悲痛中,受安王之邀,去东海之滨待了一段时日。
她与宋既明作伴,互相诉说源自家族的种种无能为力感,未曾过多关注朝中局势。
重生后,她想破脑袋也记不起当年错过了哪桩大事,如今细想,越发疑心,与赵国公有关。
夜风从门缝渗入,带着冷凉之气,骤然透过龙袍,侵蚀宋鸣珂的身体发肤。
殿外如潮涌动的夜色,仿佛有一瞬间,悄然淌入她充斥着美好光明的心。
“刘总管。”她沉声唤刘盛。
刘盛应声推门而入,脚步不知何时起已有些蹒跚,“陛下有何吩咐?”
“这段时间,派人盯着闽州一带,尤其是……矿业和渔业。”
她说不上为何,仅凭残存记忆和直觉,推断赵国公那边会出岔子。
“遵旨。”
刘盛对宋鸣珂的各种奇特指令习以为常,只因她每回料事如神,总能察觉不为人所注意的的蛛丝马迹,超乎她的年龄与阅历。
他见宋鸣珂再无吩咐,意欲退下,不料她忽而发问:“刘总管,朕是不是显得性子多疑,且过分赶尽杀绝?”
“这……”
刘盛何曾想过她身为君王,忽然口出此言?
他素来沉稳的神色微有怔愣,极力思考她是在抱怨、倾诉,还是试探他的忠心。
宋鸣珂自知说了不该说的,失笑道:“朕有感而发罢了。”
刘盛日渐沧桑的眼角眯起一缕笑意:“陛下人中之龙凤,掌天下大权,自有主张,老奴岂敢妄加评判?”
宋鸣珂一时感慨,原也没想从他嘴里获得安慰,一挥袍袖,让他下去做事。
刘盛退开数步,离殿前忽道:“幼龙既已渐展英姿,不日可压虎视鹰瞵。”
宋鸣珂微微一笑,眸光波澜骤起。
她起初代兄登位,只为保住龙椅不旁落。
认定攘外有表姨父霍浩倡,安内有叔父安王,宫中诸事由刘盛、余桐鼎力相助,她一心等宋显琛康复,换回身份,她的任务便算完成了。
之所以用心苦读,是怕她这草包小公主被人瞧出破绽。
三年了,事实证明,辅佐她的忠臣良将、得力心腹,终究会老去,或有能力未及之时。
而她,从懵懵懂懂、磕磕碰碰,一路走来,日益沉稳,渐露锋芒。
如刘盛所言,她以稚童之身登位,自惹来不少觊觎。
若再不腾空而飞,只怕旁人皆认为,她依旧是最初那温吞仁和、柔善可欺的“宋显琛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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