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鸣珂心平气和听完来自大理寺的汇总,协助宋显琛一一作出批复。
交割清楚后,大理寺卿迟疑道:“陛下,长公主,臣……”
“有话直说,何必吞吞吐吐?”宋鸣珂微露不满。
“安王……不,是逆犯宋博衍,他……请求拜祭赵太妃……”他见宋鸣珂霎时黑了脸,忙补充道,“臣原本狠拒了,是秦大人跪向臣……臣此前因几桩谋刺案,与秦大人打过交道,欠下人情债,实在……”
宋鸣珂当然晓得,秦澍为人爽直,武艺高强,爱恨分明,也乐于助人,私下帮过不少大臣,平素深受朝中官员喜爱,与大理寺卿交情匪浅。
他出面跪求,大理寺卿不得不冒着冲撞圣上的危险,道出安王的请愿。
宋鸣珂上辈子错信安王,被其蒙蔽至死,导致今生误把所有的气全撒在宋显扬头上,本已觉自己判断失误,外加安王狠毒,数次欲置他们兄妹于死地,更不惜以她之命相挟,着实可恨!
宋显琛素来心软:“反正赵氏人已非先帝嫔妃,人也去了,不如就……”
“凭什么!即便赵氏无封号、不得迁入皇陵,但叔父他没资格拜祭!”宋鸣珂怒而一拍御案。
“可方才的供词不也提及,延福宫的陪嫁宫人皆供认,他们二人早于二十多年前已互生情愫,是先帝横……”
他不能说自己的父亲“横刀夺爱”或“横插一脚”,话到嘴边,强行咽回。
“我不同意!但您才是皇帝,妹妹不多言了。”
宋显琛也不愿违逆她的意愿,摆了摆手:“此事日后再议。”
…………
又过了七八日,赵氏于京郊的竹林下葬,无任何陪葬物品,只立了块碑。
因秦澍一再恳求,宋显琛最终同意了,让安王到赵氏墓前一拜。
这一日,安王满脸胡茬,头发微乱,套上枷锁,脚上缚着铁链,从遮掩黑布的囚车上下来,映入泪目的,仅有新挖新填的一座墓,孤零零立于荒野。
石碑为新制,磨得菱角分明,上刻“赵氏慕槿之墓”,简单得不能再简单。
安王无视周边草木皆兵的禁军,只顾拖着铁链,趔趔趄趄步向赵氏的墓碑。
他们相爱二十余载,真正能见面时,几乎没当众说过话,私底下相处的时日,更可算个一清二楚。
而今,恋情等于昭告天下,他终于能在众目睽睽下,和她好好谈谈心。
只可惜,她已入了土,化为一具枯骨。
安王跪在墓前,喃喃自语:“慕槿,你怪我吗?我没等来扬儿平安的消息,也寻不着咱们的小孙女儿……”
石碑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。
“我本该为你吹上你我合作谱写的曲子,可你看我……”安王苦笑,“我都成这样了!”
禁卫军们互望,均感尴尬,下意识后退半丈,腾出空间给他。
安王又道:“当初你劝我收手,说宁愿假死和我远走高飞……我若听从了,是否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?”
他眼眉漫过丝丝缕缕的柔情,嘴上唠唠叨叨说了一会儿话,丝毫无昔日摄政王的风范,难免叫人唏嘘。
跪久了,他起身走围绕新墓走了一圈,双手细细抚摸坚硬的石碑,仰天长叹。
“今生负了你,来生……你还愿见我吗?”
话音刚落,他突然略一侧头,猛力以额上太阳穴,直撞向石碑尖角!
此举猝不及防!禁卫军们大惊失色,意欲抢上前阻拦,终究慢了一步。
安王头上要穴遭尖石刺破,满脸鲜血,整个人软软瘫倒在碑侧,瞬即没了呼吸。
死时,双手仍牢牢抱住碑身。
…………
正在回滨州路上的安王妃和安王世子,凭空消失。
据调查,密探怀疑是赤月族人从中作梗,但苦于找不到实据。
有关宋既明并非安王亲生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。
因安王的二子宋既明和宋显扬皆不知所终,朝臣们唯有将罪状全堆在秦澍头上,纷纷上书要置他于死地。
总得有个安王的血脉来承担一切。
宋显琛百般无奈,御笔一挥,批复了奏折。
谋逆大案不必等到秋后,可即时处决。
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审问,流放和关押了大批次要犯人后,包括赵国公、二月曾在大殿上附和的户部蔡尚书、兵部侍郎、出谋划策的师爷、养在府邸的杀手等人,连同安王的私生子秦澍,皆得了当众问斩的旨意。
五月初二,京城东门外的刑场人头攒动,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又一圈,个个踮着脚往刑场处张望。
最后批处决的要犯共二十三人,无一不披头散发,形容憔悴,有的已瘦得落了刑。
刑部侍郎当众宣布安王及其党羽所犯下的罪行,如数次谋害储君、屡次下毒和行刺、非法扣押五族王族中人、与赵氏私通、秽乱宫廷、杀人灭口等。
桩桩件件,清清楚楚。
行刑前,监斩官逐一核实身份。
“……蔡钰珉!方芝祥……秦澍!”
那名昏昏沉沉、两眼无神的高大青年,自始至终跪在地上,一语未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