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王嘴角轻挑:“长公主?她从何得知?还与霍二在一起?有蹊跷!”
过去数年,长公主常年养病在山,与霍家兄弟极少交流。假如真存在调换身份的事件,自然能偶尔换回一两日。
有了这一念头,安王暂且放下对李彦中之死的愤恨,低声问:“那日,皇帝有无异常?”
“额……在场的,全是今上身边的心腹侍卫,咱们的人只能事发后旁敲侧击……”
“澍儿呢?”安王眸底擦过凛冽锋芒,“难不成眼瞎了?”
“王爷,公子他……秦大人似乎不大配合,属下每每派人问话,仅得到模棱两可之言,怕是除了王爷您亲自……”
素来镇定自若的安王,闻言暴怒:“统统都是废物!没一个能用的!”
怒火中烧之际,他的思忆飘至二十二年前。
从京城回滨州时,他因赵慕槿之事借酒消愁,路遇江南茶商千金,因其生得与意中人有几分类似,谈笑畅饮、箫琴会友,莫名留下一夜风流债。
原以为只不过为露水情缘,你情我愿,未料数年后得悉,对方竟珠胎暗结。
若非安王无意中打听,没准一辈子也不晓得,这世上,还有另一个属于自己的血脉。
他固然可将他们接走,然而秦澍母亲独立且任性,不乐意过王府后宅生活,对安王也没作任何纠缠,兼之她对外宣称丈夫早逝云云,全心打理家族生意。
安王由此心生感激,暗地里扶持她。
秦澍自出生起,由其母一手带大,安王只在特殊的情况下见过他几回。
初见时,秦澍才五六岁,安王一眼便知这俊秀伶俐的孩子,是自己的亲骨肉。
那眉眼鼻唇,跟他本人小时候,以及宋显扬有着七八分近似。
望向安王的清澄眸子里尽是崇拜和激动,却被母亲所迫,只喊了声“王爷”。
安王亦曾对他表示赞赏和鼓励,让他努力学艺,将来无论身在何方,都会给予最大的帮助,好让他一展抱负、名扬天下。
时至今日,安王方觉,身为仙霞岭名门子弟的秦澍,武功高强,品貌俱佳,性子直率,深得皇帝信赖,然则长大了,翅膀硬了,自作主张选择自己的方向,教他好生头疼。
早知如此,还不如让这小子南下,尽心保护宋显扬。
但木已成舟,于事无补,唯有见一步走一步。
安王勉强从愤怒中回神,深吸一口气,复问:“五族那边情况如何?”
“百人使团已京城进发,预计十日后入京,正好能赶上太后寿宴。”
安王微微一笑:“听说那位元医官深得皇帝宠信,即使太后起了杀心,也有人极力维护。且看他们知晓此人为五族追捕多年的要犯,还肯不肯执意相护。”
他先是觉察出,元礼传递的多为无关紧要的消息,对于他的大计划无半点作用,久而久之,起了铲除之意。
奈何对方有所警觉,长留宫中,更有侍卫时时守护。
后知后觉发现,元礼早和妹妹汇合,大半年来的配合不过是假象,安王大怒之下,下令毒杀元礼,最终被元礼摆了一道。
恰好五族内乱平定,西渡海域,意图与中原各族恢复建交,并寻找流散在境外的族人,安王当即命下属放话,告知他们,苦寻数载的“阿栩兄妹没死”之事实。
五族使者大为震惊,得到朝廷回应后,火速赶赴京城。
对于安王而言,此举不过为报复一枚无用处的棋子。
他这些年做事滴水不漏,就算元礼猜到幕后操控者为何人,也寻不到半点实据。
是夜,待黑衣人领命退下,安王伫立书阁西窗,极目远眺。
他放在心中二十多年的人儿,大抵就在那个方向,和他相隔千山万水。
自从宋显扬离京,赵慕槿再度回西山虚明庵静修。
皇帝以保护太妃为由,加强了防卫。
安王不敢造次,只得默默派人混在虚明庵附近,为他传递信息。
如过往的十多年,他们分隔两地,终年难见上一面。
也如过往那般,他一闭上眼,脑海便清晰浮现出她的修眉清目,瑶鼻丹唇。
她发梢的馨香,自少女时代已困扰着他,此刻最令他倍感煎熬的,则是她思念儿子的哀怨神情。
睁开双目,映入眼帘的,只有滨州安王府华美的园林。
银花珠树,碧水凝冰,寒梅傲雪,檀心香烈。
没有她的美景,入得了他的目,入不了他的心。
…………
雪后初晴,御书房内炭火正旺,暖意融融。
宋鸣珂翻看宴飨、外吏朝觐、诸蕃入贡的详细单子,唇畔淡笑喜忧半参。
霍睿言见她看了半柱香后搓揉两额,不由得关切问道:“陛下,南方动乱已平,为何还忧心忡忡?是为五族使团之事烦忧?”
“战后的安族及西南地区各族纷纷朝贡,碰上五族使团抵京,大堆事挤在一起,外加太后大寿,礼部尚书部、侍郎、鸿胪寺卿、少卿、寺丞等大小官员,就宴劳、给赐、礼迎等事务,从早到晚请示,几乎没停下来过……”
宋鸣珂边埋怨边伸了个懒腰,顿觉筋骨酸痛。
霍睿言劝道:“现今万事俱备,陛下也该歇一歇了。”
宋鸣珂指着案上的大叠清单,扭头对余桐道:“都批复好了,拿下去照办就是,朕乏了,都退下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