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位定王……不,目下该换个称呼,改唤北海郡王了!没想到他相貌堂堂,竟干出此等不要脸的事!“一人出言讥讽。
“就是,”另一人尖声揶揄,”此前,他缠着饶姐姐不放,这下一转身,勾搭上了有夫之妇!”
“怎么又把这事往我身上拢!”饶蔓如忿然道,“往后休得再提这败类!”
“姐姐别气,你是你,他是他!”
“还提!”饶蔓如怒色愈盛。
和风将对话清晰送入宋显扬耳中,字字如针,句句如刀,将他早已麻木的心,戳得千疮百孔。
一行人走近后,惊觉角落里立着神色颓然的宋显扬,除饶蔓如脸上掠过惊羞之色,余人均吓得手足无措,好半晌才急忙行礼,颤声道:“见、见过郡王。”
宋显扬最不愿在此时面对饶蔓如,更无心搭理其他人,目带悲怆与不甘,抽身而退。
不料饶蔓如忽然开口,嗓音清脆:“郡王留步。”
宋显扬一愣。
她……主动唤他?印象中,生平头一回。
他蓦然回首,哑着嗓子问:“饶小娘子……请问有何指教?”
饶蔓如那身淡紫缀银花的长褙子在风中如纤纤一树辛夷花,配上她那张精致娇美的脸蛋,堪比世间罕有美景,偏生从嘴里吐出的言辞,令他如坠冰河。
“谈不上指教,若非郡王此前多番纠缠,我也不会受连累。希望郡王好自为之,莫要再败坏女子名节。”
她冷冷说完,不等他回话,淡声道:“告辞。”
她稍稍福了福身,转身离开,眼角眉梢中的嫌恶与厌倦,仿佛往宋显扬心上伤口再撒了一把盐。
他紧攥双拳,指甲在掌心上掐出数道血痕,视线有短暂模糊,是以误将树后闪掠而过的一道黑影,当成了幻觉。
正当他想四处逛逛,一名亲随急急赶来,“殿……下!太妃已到了您的宫苑!”
为何他最不愿见的人,偏偏都要跑到他眼前?
他低叹一口气,沿花丛边的小道折返而回。
沿途尽是闪避者,间或有拘谨行礼的宫人、悄然打量的内侍,宋显扬视若无睹,大步入宫苑。
庭院前,赵太妃一改平素素寡,身穿绛紫芍药纹缎服,金累丝钗梳,珠翠点缀,脂粉淡抹,精心描过的眉目已被泪水糊得一团狼藉。
“扬儿!他们诬陷你!”她碎步奔出,脚下踩到拖裙,险些跌倒。
宋显扬茫然摇头:“诬陷倒谈不上……这局设得,真够巧妙!”
“你……当真要去那鬼地方?”赵太妃挽起他的手,“好歹也得等当地府邸修葺完善吧?你至今未成婚,无新妇添食加衣,娘实在……不放心!”
“您的病若有起色,何不及早随孩儿南下?”
宋显扬细细端量母妃,暗觉她虽泪流如注,满目悲愤,气色却比先前大有好转。
今儿什么特殊日子?似未听说有女眷宴席或聚会……何以她的服饰、装扮,皆焕然一新?
赵太妃张口,似要答应,迟疑半会儿,柔声道:“娘若留在宫内,或多或少能为你打听消息……”
宋显扬大为失望:“我还需要什么打听什么消息!这道旨意,等于放逐。”
“未必,此事又非十恶不赦,终有一日平息。只是岭南周边动乱,你好好稳住,将来定可重整旗鼓。”
“重整旗鼓?只怕旗还未造出来,已遭人折断!”
“外祖父……还有娘,会尽力为你物色辅佐之良将,你切勿灰心丧气!”赵太妃悲伤渐减,改而换上劝勉口吻。
宋显扬自是不相信她寡居后宫,还能给他这不肖之子物色什么良佐。
他不忍浇灭她最后一线希望,唯有含糊应对。
当夜,母子二人对坐,赵太妃交代诸多远行注意事项,事无巨细,颠来倒去地重复。
熠熠烛光下,宋显扬凝望她俏丽面容,无数往事席卷心头。
前些年,母妃曾不止一次暗示,若当时的太子宋显琛出了什么差错,他这二皇子就能成储君,言语中透露深切期盼,督促他努力上进。
他也觉三弟过于宅心仁厚,性子温吞,更谈不上聪慧,私下有了与之较劲的心。
听闻宋显琛遇袭时,他怀疑是外祖父赵国公所为,后遭母妃矢口否认。
后来,她于除夕家宴上呕血,一病两年,亦想尽办法将他留在京城。
事与愿违,即使他步步小心,终究声威不再。
当下,听母妃絮絮叨叨,宋显扬心不在焉,连连举杯,饮尽杯中凉酒,直至亥时,方送她出殿阁。
宫苑之内,收拾行囊物质的宫人内侍进进出出,搬运箱笼等物,忙得不可开交。
宋显扬微有醉意,周身发滚,并未细看,懒得沐浴更衣,拖着微晃步伐,自行回寝殿。
扫视一圈,往日殷勤伺候的仆侍均杳无踪迹。
房中缭绕淡香,冷冷清清,仅有微弱灯火,诸物看不清轮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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