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鸣珂要把他雕刻的玉猫还给他?
霍睿言的心猛然一震,以略显僵硬的手打开锦盒,内里却非玉猫,而是一块圆型的雨花台石。
白色玛瑙般的底子晶润亮泽,一侧是山石悬崖的纹理,另一侧则落了点点红斑,像极了冬日的梅林。
霍睿言一头雾水,伸出手指拈起石头掂量,意外发觉,底下还压了张小纸条。
展开后,字为宋鸣珂所书。
——明日巳时三刻,清鸣涧。
清鸣涧位于北山北麓,与镜湖相隔一座山坡和大片林地。
晏晏同时约了他和秦澍?她想做什么?为何会让兄长传话?
但无论如何,她没把他落下,他已心满意足。
这些天,他竭力克制与之亲密接触的念头,绞尽脑汁处理公务事,连一度炙热过的眼神都藏得小心翼翼,为的是尽量不给她造成困扰。
看似从容淡定,实则蠢蠢欲动之余,亦惶恐不安。
因此,当他得知宋鸣珂约秦澍去镜湖而丢下了他,刹那间心如刀割,一顿饭下来,无时无刻不在反省,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。
幸而,他没有被彻底抛弃。
拿捏着那颗鸽子蛋大小的雨花石,他陡然从无尽的忐忑中回过神来,暗笑自己患得患失,再无平素的磊落洒脱。
置身于居住了数月的府邸,平日看惯了的亭台楼阁,草木砖瓦,因夜雪纷纷扬扬而面目模糊。
动荡的心,反倒被雪意蒙上一份安逸宁静。
…………
巳时刚过,雪后的阳光穿云而至,金缕普照漫山遍野的茫茫白雪,剔透晶亮,如幻如梦。
卫队护送一辆雅致的马车,从蜿蜒山道上徐徐驶来。
车上镶金嵌玉的窗牖由殷红绒帘遮挡,使车内之人的身份显得高贵而神秘。
马车停靠在溪涧边上的石亭旁,车头的两名女子从车上扶下一位身裹白狐裘披风、内穿双蝶戏花的茜色绸服的少女。
她年约十六岁上下,头绾流云髻,髾尾倾垂,发上的宝石珠饰光芒耀眼,耳边的摇曳的耳坠子闪烁亮光,以致于无从辨别样式。
腰束玉带,垂下细细的珍珠步禁,映衬粉金细绢丝玲珑罗裙,彰显婀娜身姿。
来者正是换回女装打扮的宋鸣珂,她本有惊人容色,碍于长年累月以淡黄粉末掩盖肤色,又着龙袍,大大伪饰了原来的容貌。
此际,她淡妆浅抹,款款而行,裙裾翩跹,无疑成为山中一道亮丽景致。
让侍卫原地待命,宋鸣珂领着裁梅、纫竹,和两名腰悬佩剑的女护卫,沿着涧边小道,步步往山壁方向前行。
前世,这是她与舒窈常来游玩的地方。
今生重遇舒窈,她逐渐记起许多细节,下令将这一片区域封锁,以保留原样。
即便后来撤销禁令,北山一带的山民依然维持习惯,不敢到此地活动。
近日,宋鸣珂冷落霍睿言许久,心中过意不去。
适逢南方战局稳定,安族的势力大遭削减,她忙完正事,有心以女子形象邀二表哥出游,好让他得偿所愿,是以着急请宋显琛回宫,调换身份和装束。
她没好意思亲口约霍睿言,部署好之后,命当值的霍锐承替她转交锦盒,并未告知具体地点。
实则,雨花石上的图案,像极了溪涧尽头的山崖底部与红梅林。
倘若霍睿言仔细观,定能察觉其中奥妙。
山壁下,一块巨大而平整的岩石宛若天工般横置,如像略微倾斜的长案,因风向和林木遮挡之故,仅覆了极薄的细雪。
梅竹二人将酒水食物藏在岩石后,女护卫则四处巡视,确认周边是否有危险。
五人等了一阵,宋鸣珂害羞之情渐盛,遂悄声道:“你们不必留在此地陪我,原路返回,带上大队人马到周边林子歇息,除了……霍二公子以外,别人都不许过来……”
最末一句话尚未出口,一张绯脸已堪比雪里红梅。
四名仆侍强忍嘴角笑意,努力作出恭敬的模样,躬身告退。
宋鸣珂羞赧欲燃,可她更不可能留她们围观这场小小的约会。
独自一人于雪地闲逛,越是临近约定时间,她越发羞怯,干脆躲到一株老梅树后。
她本就身量纤细,外加狐裘纯白如雪,乍一眼看,倒真似隐匿于雪景当中。
不多时,远处传来踩踏金泥玉屑般的铮铮之音。
宋鸣珂偷眼望去,只见霍睿言穿了一身雪色披风,内里为淡青色修竹暗纹袍,玄色滚边尤为精神。
他踏雪而行,优雅绝伦,如临风玉树,又如深谷幽兰。
唇畔带笑,他双目谨慎四下张望,行至岩石附近,停下步伐,似在等待她现身。
宋鸣珂陡然生出捉弄他的心思,想看看他是否会焦灼或期许,便耐着性子,躲在树后一动不动。
霍睿言与她隔了约莫两丈有余,似乎真没瞧见她,摩挲双手,越等越露出失望的表情。
估摸巳时三刻已到,他咬牙低骂了一句:“定是我哥在耍我!回去揍他一顿!”
说完,竟头也不回地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