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困。”宋鸣珂闭了眼,慵懒应了一句。
元礼眉目深藏隐忧,起身收拾针桐针囊等物,对余桐轻声叮嘱。
“余内侍,我去偏殿候着,顺便做点药丸。这几日,所有御膳必须经过检验,我会一天三遍巡查,还望诸位配合。”
余桐明显觉察他话中的戒备,正欲搭话,忽闻殿外远处传出骚动声,依稀是秦澍在阻挠什么人。
“……莫扰了圣上歇息……”
“不!秦指挥使,你见到霍大哥哥了么?他在吗?他去哪儿了?”
听这哽咽的少年嗓音,倒像是宁王宋显维。
…………
惊闻殿外喧闹声,宋鸣珂惺忪睁眼,“阿维那小子喧哗什么呀?没规没矩的!”
“陛下,陛下!是真的吗?”一身明艳紫袍的少年大步奔进,脚下趔趔趄趄,墨发上、披风上全是雪粒。
他小脸冻得通红,大口喘气,既不行礼,也不问安,直冲至榻边,余桐和元礼根本拦不住。
宁王双目满布血丝,泪光闪烁,语无伦次地嚷道:“陛下!真的……死了?”
“放肆!诅咒谁呢?”宋鸣珂硬撑着坐起身,睡意全消,龙颜大怒,“什么死不死的!把话给朕说清楚了!”
宁王俊秀的脸蛋满是忍耐的悲色,不顾尊卑之别,一把抱住宋鸣珂,呜咽道:“八百里加急!跑了五日五夜……死了好几匹马……送信之人一入宫门就倒下了……”
宋鸣珂突如其来被弟弟抱牢,想推开他,又觉他极度悲恸,不忍推拒,柔声问:“你这孩子!说的什么呀?”
“呜呜……送信的人昏死前,只说了句‘霍二公子被火·药炸得粉身碎骨’……”
接下来宁王所说的,宋鸣珂半个字也没听见。
像被战事中的火·药炸聋了。
眼前的余桐和元礼,以及再度入殿的秦澍登时慌神,唤人的、催信的,奔进奔出,忙作一团。
宋鸣珂呆然出神,就在刚才,她还梦见霍睿言,笑着对她说——别把团子猫养太胖了。
恍惚间,余桐双手呈上一封密函,嘴巴翕张,不知说了什么。
元礼神色透着焦虑,秦澍磨牙拉开失态的宁王,后又急匆匆跑来了一身风霜的霍锐承,众人眼光数尽落在她颤抖的玉手上。
她茫然揭开封缄,抽出灰黄色的纸条,模糊泪眼看了半天,信上只有寥寥数语——仲冬廿一日前军失陷,先锋三千尽覆,无一人生还,痛哀。
对……上一份奏报中,霍浩倡声称,已由霍睿言亲率前军。
她如坠入深渊,张口欲呼,喉咙被某物堵住,做不得声,疑心自己从一个梦中醒来,又进入了另一个梦。
一切都是假的。
她不信。
她才没那么好骗。
于是她勉为其难咧嘴笑了笑,哑声道:“朕再睡一会儿。”
余人目瞪口呆,宁王迅速抢了密函,还没看完,已被霍锐承夺取。
宋鸣珂麻木地看着秦澍和元礼一同挤过去,神情从茫然到悲戚。
耳边传来那人临别前郑重的言辞——“边境苦地,战事凶险,臣誓为陛下守护疆土,开创太平盛世,定当竭尽全力,死而……后已。”
她狠狠在手臂上掐了掐,痛感从肌肤透入心扉,将她的五脏六腑撕得粉碎。
翻腾血液从喉头喷涌而出,溅落在绣毯之上,与精美海棠花图案相映,蔓生了触目惊心的凄美之感。
第八十六章 ...
借着先帝忌日,隐忍数日的宋鸣珂,总算能为霍睿言痛痛快快哭一场。
在此之前,上朝也好,私下与朝臣讨论也罢,面对众人流露的黯然,她的沉痛中透着豁达,就如缅怀每一位保家卫国的将领,并无特异之处。
少数人认为,文官出身的霍睿言本不具备领兵的才能与资历,是其父霍浩倡过分倚重,酿成今日之局,还害前军前锋营损失惨重。
碍于霍睿言和皇帝交情匪浅,敢妄议之人不多,弹劾霍浩倡的奏本大多被拦截下来。
宋鸣珂感受到朝臣的不满,左右为难,只得承诺战后给大家一个交代。
世人不懂霍睿言。
而她与之相伴多年,岂会不了解他事事谨慎的性子?
他从不是急功近利的武断冒进之人,代替其姐夫朱磊出征,必有原因。
是日傍晚,大雪刚停,苍茫暮色与夜色互融,宫阙立于如洪荒初僻的混沌中,若隐若现。
命余桐、剪兰、缝菊等人远远跟随,宋鸣珂拒绝提灯,独自踏雪而行。
唯有昏暗,才能更好掩饰她眸子里的寥落与感伤。
不远处的昏黄宫灯渐亮,映在晶莹白雪地里,衬出眼前的殿阁山石如玉琢如银砌,遗憾美景无人共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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