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鸣珂却担心山路与石阶难行,正要推拒,霍锐承插话:“一来一回得折腾多久!若不嫌弃,我背陛下回去便是。”
宋鸣珂尚未回话,霍睿言抢出一步,“我来吧!兄长身上佩刀,又穿着护甲,易硌到陛下。”
说罢,背朝她半蹲下。
宋鸣珂被风一吹,酒意渐浓,浑浑噩噩,并未细想,乖乖趴在他背上。
躯体相贴,他的温暖和结实于她而言,极其熟悉,没来由蔓生出心安之感。
双臂绕过他颈脖,圈在他胸前,因困顿之故,她肆意将下颌懒懒搁在他肩上。
他双手托牢她的腿,缓缓站起,往山道方向走去。
兴许怕她酒后难支撑,他步子迈得又快又稳,脚下如御风,余桐与两名侍卫需小跑方能追上。
晋王腿脚不灵,霍锐承与宁王自是要慢下来多加照料,只一眨眼功夫,五人分成两拨,距离越来越远。
宋鸣珂被醉意侵袭,顾不上害羞怯赧,直接把小脑袋靠在他脸颊,瞬即感受到他肌肤的滚烫。
“欸,我是宋显琛。”
她喃喃自语,身前少年大抵没料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,顿时脚步一凝。
“我吃得少,不沉吧?”她鼻腔中哼哼有声,宛如没睡醒的猫。
霍睿言如被火烤过,周身滚烫,闻言一愣,笑道:“不沉,轻得很。”
宋鸣珂闭了双眼,嘴上嘀咕:“不许笑话我!我……还有点胖,个子没长起来,不好看,等我长大了……嗯,我可要颠倒众生。”
她一番自我迷恋的醉话,逗得霍睿言忍俊不禁。
“真不骗你!你们跑到蓟关那鬼地方!没见着而已!”
她胡言乱语,语气透着自得与不平,令他一头雾水,无从应对。
只听她小声与他咬耳朵:“别去太久!不好玩!”
“是,我快去快回。”他被她的唇蹭得脸痒心也痒,飘飘然如登仙。
别说速归,什么都答应。
“……风大,沙子多,能把人脸划破,什么叫吹弹可破,我算是懂了。”
霍睿言只觉这番话莫名其妙,仿佛她真去过,身临其境般。
“反正这辈子,打死我也不去……才不要看到那个有疤的家伙……先下手为强,杀了他!”
霍睿言糊涂了,有疤的家伙?先下手为强?
“谁……?”
他低声问了一句,久久没听到回答,稍稍转目,惊觉她已入梦,毫不设防。
她均匀的呼吸徘徊在他肩颈处,暖暖的,柔柔的,软软的。
这一刻,他已无力分辨心头纠缠的滋味,酸甜苦辣兼之,仍教他嘴角勾起一抹愉悦弧度。
原以为,能成为顶天立地、雅正疏阔、心中自有天地的好男儿。
在她面前,他始终做不到胸襟开阔,依然计较旁的男子与她亲近。
包括被蒙在鼓里的兄长。
山路不比夜色漫长,他逐渐缓下步伐。
舍不得这只属于他一人的甜蜜,过早消散。
生于京城侯府世家,师从武林名宿,低调学艺,他隐藏身份,行走于市井山林。
经历过扶贫济困的良善,也见识过烧杀抢掠的丑恶;受到过卑躬屈膝的迎合,也遭受过冷嘲热讽的蔑视。
眼看漫山千灯随时间悄然灭了半数,他忽而明白,不论闹市中的贩夫走卒、处江湖之远的侠客,还是居庙堂之高的王侯将相,他们或长或短的人生,恰如这璀璨灯火,终有熄灭之时。
而他,理当在燃烧最热烈的年少时光中,为紧贴着他的小小女子,乃至为天下苍生,照亮长不过一生的同行之道。
纵然黑暗长夜,山路崎岖,亦有未灭灯火伴他们一路。
花灯渐弱,月色如雾围拢山野。
霍睿言身子微向前倾,背负睡得香甜的宋鸣珂,眺望时,眼神含混豪情壮志与甜蜜笑意。
他专心致志,小心翼翼走好脚下每一步,生怕惊醒背后软绵的小醉猫,是以未曾留意,桃花林外那杏黄裙裳的窈窕身影。
那位小娘子拈花簪鬓,本就一身书卷雅气的风姿,平添淡淡艳色。
她于春宵中候立多时,只为远远看上他一眼。
遗憾他沉浸在情怀与馨蜜中,浑然未觉。
…………
花朝节后没几日,因狩猎停办,大队人马提前返回。
宋鸣珂重新投入到繁忙政务中,并于三月初抽空跑了趟北山。
又是一年好时节,暖风抖落悉悉索索的花雨,侍女来往穿梭,手捧锦衣华服、金钗翠钿、滋补药材,纷纷往小库房中送去。
宋显琛因常年窝在院落里,少见阳光,鲜少活动,外加胃口不佳,肤色如女儿家呈现瓷白,身子比起同龄少年略显单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