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父亲</h1>
63.
如同从水底露出头,范阳洲大口地呼吸,叶矜低头担心地看着他,问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他有些不安,又有些羞赧,做了好长时间心理准备,才局促地问出声。
他们刚刚坦诚相对,又要心思互通,叶矜觉得这个进程是不是有点快,他还没反应过来,他和范阳洲的关系就像是驶入了高速赛道,刷地一下冲了线。
范阳洲白着脸,感觉冷汗沿着脊背向下滑。
出于人脑的自动保护功能,又或者叶矜的哨兵体质在那一刻出于自卫而发挥了作用,叶矜已经把这段记忆封存了,他又何苦摊在明面上,再伤害他一次。
他终于明白,叶矜当年的退缩,事事看他脸色,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段婚姻的理由。
其实事情早有端倪,他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察觉。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家庭闭口不提,为什么对他处处小心。叶矜的父母都是普通人。普通人,只有极小极小的几率生出异能者。叶矜母亲脸上的惶恐和伤痕,不是别的,也许就是因为丈夫的拳脚。叶矜觉醒,是岌岌可危的家庭最后的那一根稻草。他的母亲恐惧于他父亲,几乎丧失理智地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天赋掩埋在第一刻,为了让自己活下去。
然而很不幸的,叶矜没有变回普通人,他终究成为了一个哨兵,带着母亲的绝望,成为了一个对于他父亲来说,血统不纯的,罪恶的产物的哨兵。
那不是一个家庭,只是豢养着立刻就会凶相毕露的野兽的牢笼。
进入塔的叶矜,如同割断了自己的根茎。他对这些事情只字不提,仿佛自己来自虚空。塔不强制性要求解除本人和原生家庭的关系,然而如果亲人中没有异能者,很容易就此和自己过去的生活隔绝。
在遇见自己之前,他爱过谁,他被谁爱过?
此后和自己作为普通人生活的时光一刀两断,重新活过。
然而那些阴霾跟随着他,无知无觉地,就像是气味或者影子。
范阳洲心里发酸,好像有一口冰冷而苦涩的气体堵在了鼻腔里,他暗暗咬着牙,心想,你不用刻意讨好我,你不是你母亲,你不会变成你的母亲,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。
他摸摸叶矜的脸颊,对方略有困惑地看着他,眼睛清澈而明亮。范阳洲没由来地突然有了底气,叶矜就是叶矜,他不会被这种事情击垮。“我,我看到了那张照片。”
叶矜轻咳了一声,平静地说:“陆轩问我,实际上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,应该在监狱里吧,据说是自首的。我和我妈最后一面,大概就是送我上车的时候……”他仰头看了看天花板,“我妈下葬的时候我也没去,据说还少了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。性腺的事情,我记起来了,好像也没有很恨她。”他摇摇头笑了笑。轻描淡写一笔带过,好像那只是个书页划到的小伤口。
范阳洲的手指划过他长成大人的轮廓,脖子上那枚性腺,有时候好,有时候坏,但是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。他有耐心。
他希望叶矜的幸福,终有一天能让他自己也平静回首,说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
叶矜觉得范阳洲的动作太过性挑逗,他的表情又太温柔,老脸一红,道:“纵欲伤身啊。”
他们抵着额头,拉着手,摩挲着指尖,像是哭又像是笑。
范阳洲问:“你头还疼不疼,要不要再睡一下?”
叶矜被那种暖而安静的气氛蛊惑,眼皮子都沉重,差点就要点头,他心里灵光乍现,跳起来,问:“几点了?!”
范阳洲看了看时间:“五点……快五点半了。”
叶矜跳下床,满世界找他的上衣裤子袜子,“睡个屁啊!范阳洲,你儿子还在幼儿园呢!”他套起裤子就想走,仰赖于哨兵强健的体魄,他腰不酸腿不疼走路倍儿有劲。
“等等!”范阳洲从背后出声。“我儿子?”
范阳洲抓重点的功夫真是天赋异禀,叶矜回头,挑眉问:“你觉得小初是我和谁的儿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