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神情间已然生出了一些冷静的模样,面目间仍然是掩不去的凄色,即使她竭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长大一些,那些眼泪还在不停地落下来。
让人只是看着便觉得心里头发酸。
裴贺这样冷峻的人,闻言几乎要落下泪来,他的这个幼妹,从出生起便封号明珠,成为了裴氏荣宠的一道象征。
而如今,她却这样无助地站在他的面前,捧着他们裴氏世子的骨灰,要向他问一句,因为他姓裴吗?
裴贺一句话也答不出来,就听得裴贞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漆黑的小罐子,如同是郑重接过了什么一般,缓缓说道,“别怕,还有三哥与五哥在。”
裴贺与裴嘉鱼俱是一言不发,三人彼此靠的紧了一些,相互照看着便一路往外头走去。
原先围在妙慧禅房外头的人群,已经寂静了许多时候,他们出家之人,本也是常怀悲悯,如今瞧着这样一场死别与生离,竟然也觉得难以出口一句佛偈。
他们低头合十了双手,静静为他们送行。
沈羡立在靠近山门口的几株碧木之下,候了一些时候,裴嘉鱼与她的兄长从禅房方向过来的时候,天色又开始阴沉了起来,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起山间的阵雨。
她向前走了两步,待见到裴贞手中捧着的那个漆黑小罐时,神色不由错愕了两分,怎么会连尸身都不曾留下。
“沈姑娘。”
裴贺见到她,缓慢的点了点头,算是打了声招呼。
“裴统领。”沈羡竟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予人一些劝慰,她瞧着裴嘉鱼满面的泪痕,心头感到这样的难过,“嘉鱼。”
裴嘉鱼木然地将目光落到沈羡的面庞,见到她眼中的温柔,令她好不容易收起的情绪又重新掀了起来。
她眼中重新落下泪来,哭叫了一声,“沈姐姐,我大哥死了!”
裴贤死了,那个云州路上与赵绪并辔而行,英气逼人的世子裴贤死了。
沈羡伸手抱住了裴嘉鱼,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低声道,“我知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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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浴火
山间果然重新下起了留客的阵雨, 稀稀疏疏的打在已经绿透的树叶之上。
沈羡抱着哭成泪人的裴嘉鱼,雨珠满头满脸的浇下来, 贴着她的面颊几乎要夺走人身上最后一点余温。
“沈姑娘。”
晏初七怀中抱着几柄竹伞匆匆而来,递给了裴家兄弟二人, 又将手中余下的那柄竹伞替沈羡和裴嘉鱼撑到头顶, 客气道, “山间多阵雨, 路又难行, 裴统领与郡主不如先在寺中歇歇脚再走。”
裴贺点了点头,“多谢。”
晏初七摸了摸头,又道, “我给你们带路罢,妙慧师兄那儿人太多了, 不如去香客留宿那处,还有几间空着的厢房。”
听闻了妙慧二字, 沈羡分明感觉到怀中的裴嘉鱼浑身僵了一僵,裴家兄弟二人的神情也是沉默了几分。
她不清楚其中的缘由,也不便多问, 便牵过裴嘉鱼的手,温和道, “衣衫都湿透了,去换下来,春日里的雨,也寒的很。”
裴贞将怀中的黑罐子交给了裴贺, 向着沈羡说道,“劳烦沈姑娘照顾嘉鱼一二,我有些事,稍后来寻。”
说罢便弃了手中的伞,也不管裴贺询问的眼神,独自往另一头去了,阵雨如同一道遮天的帘幕,裴贞衣衫早就湿透,贴在身上,以一种瘦骨嶙峋的姿态缓缓步入了那道帘幕之中,叫人竟也不知道从何处去留住他。
晏初七依然是摸了摸头,向着余下的三人道,“跟我来罢。”
寒云山的顶端是少有的高绝处,赵绪立在禅房之中,从木窗微微敞开的缝隙之中,淡淡瞧着裴贞削瘦的身影从山脚下拾级而上,即便是隔着这样细密的雨帘,也能瞧见他身上被荡涤而生的淬亮之光。
他不由感叹道,裴家的这场死局,终归还是要从赵家人身上,向死而生。
禅房的门被裴贞从外头推开,他身上犹滴滴答答的滚落着一些未尽的雨珠,从外头裹挟着浸寒的湿意,直接逼进了禅房里头干燥的木香。
“赵绪。”他眼也未抬,便开口叫道,“我知道你没有死。”
赵绪站在几案一侧,缓缓应道,“裴五。”
裴贞向里走进了一些,见到赵绪负手立在那头,静静瞧着他,“你让那个叫晏初七的小和尚来送伞,是想见我。”
赵绪浅淡的笑了笑,“玄深大师曾言裴家五公子智绝,洞明之锐,少有可直面者。”
裴贞面目苍白,冷笑道,“你们姓赵的,又想要算计什么。”
赵绪便淡淡回道,“你既然一切都看在眼中,又想要置身事外到什么时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