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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日子并不算新奇,却也是个喜庆的日子,小山村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,特别是白家夫妻,他们的笑容更甚。
今天是白家的儿子——白凡的大喜之日,虽然说比不上富贵人家的喜事,但是也能让农忙的庄稼人停下自己手里的活,只为了喝上一口喜酒。
喜事的主角之一白凡身着红色的喜服,平凡的脸上都是幸福的微笑,他今天要迎娶他的青梅竹马,与她结为良缘。
按照惯例,新郎骑马最为威风和俊郎,但是白凡只是一介农夫,根本骑不起马,他只能一步一步走着去迎娶新娘。
好在乡村的人也没有那么讲究礼节,所以也无人觉得不妥。
他们走着大道,准备往新娘家赶去,一路上的人吹着唢呐,好不热闹。
可是偏生变故,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来,大道也被倒塌的树木堵住,无法通行,众人都感觉到有些晦气,却又碍于喜事,没有说出口来。
白凡的脸上的笑容有些收敛了,他决定绕道而走,有熟悉山路的人为他提了建议,让他绕道而行。
白凡只好跟着熟悉山路的人前进,越往前他心里的感觉就越不舒服,在走了一段路之后,在草丛掩盖的地方,赫然出现了一座庙宇。
那庙宇并没有牌匾,看上去非常简陋,白凡心里却不舒服极了,有一种想要强行逃离此的冲动。
他儿时起就极怕龙王庙宇,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,只要靠近他便马上会哭。
现在白凡又恐惧又厌恶,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停下婚事,因此他用袖子挡在了头的上面,尽量看着前方,不去转头看那座庙宇。
天气变得更为诡异了,天空中隐隐浮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,有一双眼睛此刻正在天上盯着白凡,好像要将他吃掉一般。
白凡终于到达了,他将自己未来的妻子从花轿里扶了出来,刚才的那一点不快已经被他抛之脑后,他看着自己的妻子,眼里都是喜悦。
从幼时开始,他就极为向往平凡的人生,希望拥有爱自己的家人,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,别人在梦想着当大官的时候,他在想象自己未来的平凡生活。
新娘还未入门,便刮起了一阵大风,天空中的朦胧身影终于现出了原形。
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龙,盘踞在天空之中,小山村的人哪里见过此等神迹,纷纷跪了下来。
白凡看着那条龙,身体好似被定住了一样,他的眼睛也不敢眨一下,就任凭眼泪流满了面孔。
他的心好像如刀绞一般,痛到他无法呼吸,白凡捂住自己的心口,喷出了一口血。
他转头望去,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张贴满“囍”字的地方,那是他的洞房花烛之处。
而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,那男子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,眉间有一抹红,眉目含情,眼睛却极为淡漠,那仙人一般的脸让白凡愣了一会,而后就猜到了他的身份。
但是白凡已经顾不上这些了,他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,连手也无法接住,鲜血从手中不断涌出,一直流到了地上。
有一个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,好像是同样一个口吐鲜血的男子,满脸凄苦地诅咒道。
倘若我再与他相见,便不得好死。
白凡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,他的身体倒了下去,而后他终于记起了一切。
那无比美貌却又冷清的男子抓住了他的手,似乎是想说什么。
白凡苦笑一声,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:“仙君,唯愿我们再也不见。”
如果他能抹去自己种下的因那该多好,那他也不必承受这个果。
可惜啊,白凡不知道自己的痴心与贪恋,也不知道自己的倔强。
十几世的执念与追寻,皆因此而起,只因那一眼。
白凡幼时就被评价性子倔,只要是他认准的东西,不撞南墙便绝不回头。他幼时便被父母带着上山砍柴。
起初他偏好一块地方,总爱去那里,就算别人说那里有毒蛇他也不听,最后被毒蛇咬了脚踝,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好。
白凡长大以后,他的性格也没有丝毫改变,他脾气倔强异常,东边山上的半山腰传言有异向,其他的砍柴夫都不敢前往,只有白凡领着柴刀,独自去往了那里。
白凡不信那里的异响。
倘若他能预知到十几世后的内容,那他一定会前来阻止自己,不能来到这里。
可惜不能。
白凡走到了半山腰,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,平日里不开花的树今天却都开满了花,周围也是清香扑鼻。
莫非这是他们说的异向吗?白凡心里想到。
但是他没有半分害怕,反而继续往花丛深处走,越走香味便越浓,他拨开花丛,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花园。
一个身着白衣的仙人正站在正中间,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剑,那位仙人白衣飘飘,脸色极为淡漠,好像看不到半分的情感。
白凡却屏住了呼吸,他被仙人的脸与身姿震惊住
', ' ')('了。
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,也从未如此心动过,白凡躲在花丛之中,脑袋空白,眼里只有那位仙人。
仙人施展了法术,在原地消失了,而周围的花丛也迅速消退,成为了不起眼的地方。
白凡这才回过神来,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很多伤口,都是被花花草草割伤的。
白凡没有心情去管那些花花草草,他满脑子都是那位仙人,他不自觉地走到刚才仙人站立的地方,朝着天空望去。
不知那位仙人还会不会再回来呢?
白凡这样想着,便在附近坐了下来,倚靠着大树,呆呆地望着天空。
只需一眼,他便已执着成魔。
白凡没有回家,这事惊动了村里的人,他们纷纷前来寻找白凡,没一会便找到了丢了魂似的白凡。
他们想把白凡带走,可是白凡死活不肯走,他只是待在那里,望着天空,等待着毫无希望再见面的仙人。
村民们当白凡疯了,被妖怪夺去了心魂,否则怎么会有人不吃不喝,只为了等待什么鬼劳子仙人呢?
开始还有人怜悯白凡,偷偷给他送吃的,可是时间久了,他们也认为白凡无可救药,不管是把白凡囚禁起来也好,绑起来也罢,他总能逃脱,回到这里。
久而久之,人们便不再管白凡了。而白凡因为长久的不劳作而饿得瘦骨嶙峋,最后患上疾病,一命呜呼。
白凡在地府中见到了孟婆,她端着汤,见到了白凡。
“你似乎不愿意喝下。”她一眼就看穿了白凡的意图。
白凡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脸,不知道孟婆是怎么看出来的。
“执念。”孟婆指着白凡周遭的气体,说:“因为执念而亡的人,身边都会有这个东西。”
“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是痛苦的,而结局往往也不美好。”孟婆又重新给白凡递汤,示意他喝下去。
白凡不肯,他猛地抬手,打翻了孟婆的碗,便跑了出去。
孟婆站在白凡的身后,无奈地看着白凡,说:“你会后悔的”
“我不会。”白凡纵身一跃,便跳入了轮回道中。
白凡带着记忆出生,在他出生那天,天气晴朗,万里无云。
他所在的是最西边的蛮荒之国。
白凡想去蓬莱山,想立刻就去等待那位仙人,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孩童尚且年幼,又怎能安然地到达最东边呢?
年幼的白凡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,站在山上,望着东边的天空发呆。
那里有他思念的人,他思念却尚未知道名字的人。
白凡的父母对白凡忧心忡忡,年幼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总往外跑,差点被人贩子拐走,他们将白凡锁在家里,以免他乱跑。
白凡却还是寻着机会逃走了。
他迈着小小的腿,朝着东边跑去,却忽然一个摔跤,跌进了深坑中,当即便晕死过去。
他掉入的是捕猎的陷阱中,在深山老林里,这些东西异常常见。
等白凡醒来的时候,他已经在床上昏迷了半个月之久,他睁眼看见焦急又一夜白头的父母的时候,终于决定先好好长大。
虽然那人是他一生所求,但是他也不能辜负爱他之人的爱。
往后的日子里,白凡不断回味着这段时光,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,也是最转瞬即逝的时光。
白凡逐渐长大,度过了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,他一直在想自己长大以后,就带着父母一起去蓬莱山,等待那位仙人。
可是变故总是一瞬间,战争来了。
白凡作为家中唯一的壮丁,自然要被抓去当兵,与中原的国家对战。
白凡不想死,他还没有去蓬莱,他也没有孝敬父母,带着他们一起去蓬莱。
他抱着这样的信念上了战场,在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以后,他终于保住了性命,撑到了战争结束。
他得知了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。
战争无常,这些事情是常有的,白凡擦干了自己的眼泪,收拾着自己小小的行囊,他决心一个人动身,前往蓬莱。
他的队友都不理解他的执念,只觉得他好笑,蓬莱是那样荒凉的地方,为什么非要去呢?
白凡不理会他们的嘲笑,用自己的脚一步步地走到了蓬莱,饿了就摘野果,渴了就喝雨水,冬天了就到处乞讨。
在走了一年,磨破了无数双草鞋以后,他终于到了蓬莱。
白凡看着熟悉的地方,不禁落下眼泪来,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山,在那里坐了下来。
但是白凡吸取了前世的教训,他在旁边搭建了一个茅草屋,一心等待着仙人。
仙人没有等到,白凡倒是交了一个做泥瓦匠的朋友,他看着泥瓦匠手下捏的各种人形,又想到仙人没有庙宇,谁都不曾听过他,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。
他要建一座庙宇,他要捏出仙人来。
开始泥瓦匠不肯教白凡,白凡便在他门前跪
', ' ')('了一整天,才终于得到了泥瓦匠的点头。
满腔的爱意就这样被白凡融入了进去,他捏了成百上千的鼻子、眼睛和嘴巴,捏到他家的附近快堆成一座小山了,他才终于捏出了满意的形状。
他仅剩的一只手已经被泥染得发黄,而眼睛因为昼夜不停地捏泥,下降了许多。
白凡不在乎,他搭建了他能搭建的最好的房子,将瓷像放了进去,除了去镇上卖力气谋生之外,剩余的时间都待在旁边。
这是何等的贪恋和执念。
时光荏苒,岁月如梭,转眼之间,白凡便已老去,他白发苍苍,身体已经损坏了。
他靠着泥像睡着,突然惊觉外面的动静,拿着拐杖,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门。
那一袭白衣依旧,正是记忆中的模样。
白凡扑通一下便跪下了,眼里都是泪水,他看着仙人转身,嘴唇颤抖着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乃清羽仙君,被尔等凡人的诚心吸引而来。”仙人开口,声音是记忆中的清冷。
“你的信仰甚是虔诚”
白凡的眼泪早已流满了脸庞,他看着清羽仙君,终于说:“我愿意做您一辈子的信徒。”
清羽仙君点头,眼神却并不落在白凡身上,他一个挥袖,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白凡等了一世,终于等到了仙人。
照理来说,这该是结局了。
“你的执念,越发深重了。”孟婆看着白凡,手中捧着碗,叹息道。
“执念太深便会成为丑陋的鬼,我们称之为魍魉。一旦完全成为魍魉,你便是永世不得投胎为人。”
“我不在乎。”白凡说,他跪在孟婆面前,低头看着桥面。
孟婆的叹息加重了,她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又没有再说,她放下碗,继续道:“你去吧。”
“希望你后悔得早一些。”
白凡绕过了孟婆,走入了轮回道。
他不会后悔的,永远不会。
俗话说得好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白凡这一世降生的家庭便是这样。
那是京城的大户人家,靠着不俗的手艺迅速成为了京城三富之一,而白凡是这家族中降生的庶子,从小便备受冷落。
不过虽然被冷落,该学的东西却一样不能少,白凡被迫学会了赚钱的手段,哪怕他万般不愿。
这些身外之物,对于一个痴儿来说,他并不在乎。
白凡刚成年便被赶出了家门,只因他实在太不关心钱财,不配继承家业,因此被剥夺了姓氏。
白凡看着那宏伟又壮观的家门,看着蓬莱山的方向,拎着自己的行囊便出发了。
所幸没有上一世那么远,加上白凡的身上还有些小钱,所以他用了没几日就到达了蓬莱山。
白凡已经投胎转世了,可是蓬莱山却还是他上一世的模样,白凡之前住过的茅草屋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,泥像也破了。
白凡看着那破败的地方,又想到了自己学会的赚钱的技能,决定先去赚钱。
虽然他学会了方法,但是做生意赚钱到底还是需要很多的人脉和关系,还需要懂得变通。
在白凡努力做生意赚钱的几十年里,他吃尽了苦头,他什么都做过,再难的事情他也会咬牙坚持下去。
就算赚了非常多的钱,白凡的生活却异常朴素,甚至非常抠门,他平日里对自己非常严苛,除了节日,他一点荤腥都不沾,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缝缝补补。
别人都骂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,白凡却不在乎。
他终于攒够了钱,请了非常多的工人,将原先的茅草屋推掉,花费重金为清羽仙君盖了一座华丽的庙宇。
这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钱财,而疾病攻击他也越发地凶猛,白凡拖着颤颤巍巍的身体,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庙宇,又看着在正中间的清羽仙君,笑得非常开心灿烂。
庙宇建成的第二天,白凡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大殿之中,他跪在仙君像的面前,双手合十,头颅低垂,嘴角含笑,身体冰冷。
孟婆听完这一世白凡的故事,幽幽地叹气,她抓着白凡的手,指着他指尖蔓延的黑色,说:“看,已经蔓延了。”
白凡沉默不语。只是将指尖弯曲握成拳,想要遮掩那抹黑色。
“我曾在宴席上,远远地看过清羽仙君一眼。”孟婆手撑着脸,陷入了回忆之中。
“清羽仙君是掌管东海的龙,也是天界最好看的仙君,更是天界最强大的仙君。”
“他生来高贵,不过才一二百年就修道成仙,法力高强,战功赫赫。”
“但是清羽仙君是出了名的冷情冷性,五百年前,有一个仙子想与仙君在一起,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,仙君都从未给予过回应。”
“连眼神都尚未给予过。”
“连仙人都无法求来他的目光,何况你呢?”孟婆端着手里的汤,再一次劝说白凡道:“他不懂情爱,也不愿去懂。”
“你的追寻,不过是异
', ' ')('想天开罢了。”
白凡将碗推开,说:“我不奢求情爱。”
“只要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会,哪怕一会就好。”
“只要一会,我便可以赔上十几世,只要一会。”
白凡站在满是鬼魂的桥上,看着他们过桥。
总有那么些想要回到前尘的鬼魂挣扎着不肯过桥,他们会趁着鬼差不注意猛地向前跑。
最终的结局就是被拦下来,被投入井中承受鞭刑。
白凡走到井边往下望去,那鬼魂挣扎着想往上爬,他的脚上却有无数双手拉着他的脚,企图将他拖入深渊。
孟婆背着手走了过来,她面无表情,她不是冷血的人,只是见得太多了麻了,颇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感觉。
“还不入轮回道吗?”孟婆说,白凡摇摇头,说:“我想离他近一点。”
孟婆知道白凡在等待时机,等待着出生在蓬莱山附近,不由得叹气,推着白凡的背,说:“现在时机刚刚好”
“去吧,希望你能在这一世顿悟。”
白凡点头,没有半分犹豫便进入了轮回道中。
白凡进入轮回道中还没有多久,周围便热闹了起来,所有的鬼魂自动让开了一条路,孟婆好奇地看去,只见到了一个一身白衣,身形挺拔,脸庞俊美的仙人。
孟婆一眼便认出了是谁,正是清羽仙君,只见过一眼,便绝对会让人念念不忘。
“仙君。”孟婆行礼,她本来还想再看几眼,但是对方的威压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,所以她的眼睛看着地面,不敢乱动。
清羽仙君的眼睛没有看孟婆一眼,清冷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怒火“昨日因为你的疏忽,一个妖魂跳入忘川河中逃走了是吗?”
孟婆大气都不敢喘,那妖魂太过于强大,她一时胆怯,没有及时施法囚禁才让那妖魂逃跑了。
“倘若那妖魂为祸人间,你又当何罪?”
孟婆低着头不吭声,她虽然已经活了很久了,但是并未完全抛弃人性,所以胆怯失职。
阎王赶了过来,见到清羽仙君便堆起了笑容,讨好到:“仙君,那妖魂太强大了,我们没有预料到,这是我们的失职。”
清羽仙君没有说什么,他看着妖魂逃走的方向,说:“那妖魂一日抓不到,我便一日拿你们是问。”
孟婆看着清羽仙君,心里不由得感叹白凡走得不是时候,如果白凡走得晚一些,那他就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仙君了吧。
可惜了。
白凡带着记忆转身了,这一世他的十分凄惨。
命中的福分都有定数,白凡在祈求超过了他命数的东西,所以他的福分会渐渐耗尽。
白凡自幼父母双亡,也没有人愿意收养他,于是他便靠着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大。
他遇到了一个落魄的道士,那道士本来不打算管白凡,他一眼就看出了白凡带着记忆转世,也知道他这一世注定短命而亡。
只是道士动了恻隐之心,他抓着白凡瘦弱的手,将他带到了清羽仙君的庙宇之中。
清羽仙君的庙宇的香火十分旺盛,人来人往,白凡十分高兴,他前世的努力没有白费。
道士叹气,教给了白凡一道口诀,说:“倘若你后悔了,就念吧。”
“希望你能放下深重的执念。”
白凡谢过了道士,便在清羽仙君的庙宇之中住了下来,每天除了打扫殿堂之外,他便站在神像旁,痴痴地望着神像。
老道士出门云游去了二十年,回来清羽仙君庙宇的香火更盛,他看着依旧痴念的白凡,止不住地叹气。
只是无人可以拯救他,心魔已起,一念便可成魔。
老道士这次还带回了一个妖物,虽然是妖,但是没有攻击人的倾向,还很喜欢白凡。
老道士为那妖取名为轻墨
白凡本来不打算靠近妖,但是那个妖太缠人了,每天就缠着白凡和他玩。
白凡躲也没用,他不能离开清羽仙君的庙宇,只能被迫接受。
轻墨身形像七八岁的孩童,身体也像七八岁的孩童,他总是拉着白凡的衣角,睁着怯生生的眼睛,看着白凡。
如果白凡不陪他玩,他的眼中就会蓄满泪水,皱起眉头,眼眶通红,但是却不哭出来,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。
白凡又受不了小孩子的眼泪,只能陪着他玩。
老道士看着轻墨和白凡玩闹的场景,抚摸着胡子笑了起来。
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,或许对于白凡来说,他的命运注定悲惨。
是夜,白凡在屋子里睡觉,门外的光闪过,白凡瞬间便醒来了。
他在梦里盼望过这样的场景太久了,因此早已熟悉了。
他迫不及待地跑下床,连鞋都来不及穿,赤脚便冲了出去。
他见到了清羽仙君,他生生世世守望的人。
可是清羽仙君现在手上却抓着一个人,那人居然是轻墨,轻墨无助地挣扎着,老
', ' ')('道士捂着胸口趴在地上,眼神中满是怨恨。
白凡呆住了,一边是轻墨,陪着他度过一段漫长守望岁月的人,一边是他的执念
只想了一会,白凡便抄起手边的物件扔向了清羽仙君,还没有靠近便化作了粉末。
清羽仙君转过了头,手上的力道却收紧了,白凡冲了上去,却在距离清羽仙君十步时被定住了。
“不要插手此事,否则,杀无赦。”清羽仙君说,轻墨抓着轻羽仙君的手使劲挣扎,最终不敌,身体瘫软了下去。
清羽仙君确认了轻墨的死亡,将尸体丢在地上,一道光闪过,便消失不见了。
清羽仙君走后,禁锢便马上解除了,白凡冲了过去,看着全无气息的轻墨,还有悲伤到无法发出声音的老道士,不知该做何反应。
他虽然快要靠执念成魔,但是他并不是全无感情的人,虽然轻墨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,但是也是他的玩伴。
见到清羽仙君他非常开心,他一世又一世痴痴地等待,就是为了他,可是现在他却有点怀疑了起来。
白凡浑浑噩噩地帮助老道士收了轻墨的尸体,埋葬在了后山上,大雨倾泻而下,而老道士却不肯走,只是守在墓边任凭雨淋。
“轻墨”老道士的声音被雨声冲刷,模模糊糊的。
“他原本是从地府逃出的妖魂,元气大伤化作孩童的模样,我偶然遇见了他,长得很像我早逝的儿子。”
“我知道他失忆前犯下大错,血洗了天庭,可是我却不忍杀他。”
“他怯生生地缩在草丛中,完全没有一点强大妖魂的模样。我那时便知道,我不是没有执念。”
道士的声音时大时小,他靠在坟墓旁,脸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。
白凡将墓旁挖出一个坑,将小树苗栽了进去。
人死要栽一颗树,所以他要为轻墨栽下一棵柏树。
“我丧妻丧子之后,就跟着道士云游,我的师傅收我入门的时候说过,道士的义务就是斩有罪的妖魔。”
老道士依旧在说着,只是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他自己听,还是说给白凡听。
“我放不下,所以我抛弃了我师父对我的说的话,这就是执念吧。”
“白凡。”老道士叫了他,白凡抬头看去,不知道什么时候,老道士的头发已经全白了,整个人看着也要死了。
“我不是你的师父,但是我应该也对你有恩。”
“我求你最后一件事。”
“不要入魔。”
老道士说完这话以后便闭上了眼睛,白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脸边热热的,很快又变得冰冷。
他知道,老道士也走了。
白凡顿了一会,没有任何言语,他站起身,将土踩实。又挖了一个大坑。
他寻到了一颗松树苗,徒手挖开泥土,将松树苗拔了出来。放在了坑边。
而后他将老道士的尸体放进坑里,埋了起来,雨打湿的泥土黏腻不已,白凡将人盖实了,把松树栽上,便一下坐在了泥土中。
白凡也顾不上脏,他坐下来才感觉自己的双手疼痛,他举起自己的手一看,指甲已经开裂,手指头也磨破了,血还在往外冒。
白凡将手放下,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自从他见到清羽仙君以后,他便着了魔,不顾一切地追寻。
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和执着产生疑惑。
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呢?他也不知道。
他是清羽仙君最忠实的信徒,却是一个世间的可怜人。
白凡呆望着天空,无言以对。
直到夜色已去,大雨停歇,他才靠着坟墓,躺在地上沉沉睡去,他太疲惫了。
这是他第一次梦境里没有清羽仙君。
世间有八苦,生老病死,爱别离,恨长久,拿不起,放不下。
白凡看着来庙里祈福的人们,他们有求而来,或是求平安,或是求健康,或是求团圆,每个人都带着希望而来。
他也是这样抱着希望向清羽仙君祈求的人。
白凡守着庙宇,他却不是道士,他没有学道士的任何术法,也不曾有道士收他为徒。
白凡就这样,继续在庙里守着,他干完了杂活以后,就痴痴地坐在门口,继续守着清羽仙君。
但是他在守望之余,总会时不时想到轻墨和老道士,这时他便会去后山,坐在他们的坟边看着远处的风景。
远处忽然有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走来,白凡看去,那人胡子拉碴,臭气熏天,脚步十分虚浮,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。
白凡上前去扶,那人便倒在了白凡的身上,那人看着瘦弱,体重却不轻,白凡画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到床上。
白凡熬了粥,小心地给他喝了下去,那人终于缓了过来,有了些许的意识。
他将自己脏乱的头发拨开,问:“这里是哪里?”
“这是清羽仙君的庙宇。”
那人愣了一会,
', ' ')('自嘲到:“原来已经这么远了吗?”
随后他翻身下床,拜托白凡准备了一桶热水,和一把剪刀,他洗完澡以后,白凡将他打结的头发剪去,他露出了自己完整的面容——是像白凡一样的普通人。
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,穿上了和白凡一样的衣服。
那人名叫王诸。
他同白凡一起住了下来,也没有告诉白凡原因,白凡也没有驱赶他,而是和他一起分担每天做的事情。
庙宇越来越热闹了。
这天忽然来了官兵,他们排开了阵型,紧接着一个衣着华贵,气宇轩昂的人走了下来,白凡和王诸一起跪了下来,迎接着这个大人物。
白凡听见身边的王诸发出了细微的声音,他微微侧头,便看见王诸眼眶通红,眼泪正在往下落。
在大人面前流泪可是大不敬。
白凡正要小声让王诸不要哭,那位大人就走了过去,看来应该没有注意到这里。
白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,那位大人身份不凡,如果惹怒了他,也许就要掉脑袋了。
王诸偷偷摸着眼泪,眼睛还在瞟着那位大人,看起来应该认识,但是那位大人刚刚看到了王诸,似乎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。
“没想到他会来,真是造化。”王诸说,那位大人已经进了殿中,白凡和王诸则坐在庙中的角落。
“你认识他吗?”
王诸点头,他拿出一块碎裂后又拼接好的玉佩,说:“认识”
“但是他却丝毫不曾记得我。”
那玉佩碎得不成样子了,却被人仔细排好,粘成了原样,足以见得主人多么珍惜了。
“我是他的侍卫之一,忠心耿耿地守卫他,但是我却起了别样的心思”
一直守护皇太子的侍卫是平民出身,无法贴身守护,只能每次远远看着那个身影,将爱意都流露出来。
终于有一次机会,侍卫得以保全太子,碎裂的玉佩是太子的,他本不打算要了,被侍卫小心地收集了起来,花了很久才修复好。
侍卫为太子挡了箭,伤了肾,再也无法守护太子,可是他不在乎,他只希望太子能记住他,哪怕稍许也好。
可是他得到只有太子的一句话
“将那人放出宫”
连名字也没有,受伤了无法守护便立刻遣散,侍卫拿着手里的钱财,顿时哭了出来。
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,他怎敢妄想,他怎敢。
侍卫浑浑噩噩地飘荡着,犹如孤魂一般,没有归处。
他是千万,亿万人之中毫不起眼的人,却不知好歹地想要得到未来九五之尊的垂青,真是不知好歹。
他们不会将眼神给予他们,连一丝都没有。
拿不起,放不下,便是他们的妄念和地狱
如果放下这份妄念,他的人生又该迎来何等美好的结局?
白凡不清楚。
王诸坐在地上,缩成了一团,白凡将自己身上的大衣给他披上,说:“如果放下他呢?”
白凡的话不仅是说给王诸听的,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。
一见误终身,真是他们的宿命啊,可是白凡还不想放手。
他想见到清羽仙君,他执着地轮回了那么多世,只为了得到他的垂青,他不想放弃。
王诸看了他一眼,随机笑了起来,他的笑容带着苦涩,他笑得捂住了胸口,低下了头。
“你也放不下这仙君不是吗?”
“我们应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,他太高高在上了,连你掏心掏肺的付出对他而言都如此平平无奇。”
“就算赌上性命又如何?他不缺这些,他缺少的是,和他一样耀眼的人。”
“这种人,不是我罢了。”
白凡也住了口,沉默地看着天空,他从未想过,自己是否有资格让清羽仙君侧目。
大概没有吧,世界太大了,大到他只是其中的尘埃。
王诸将玉佩放在手上,看了一阵以后,忽然发力,扔进了远处的草丛之中。
玉佩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,很快便消失了。
王诸站了起来,拍拍身上的灰,说:“我该走了。”
“虽然我依旧有念想,但是我该走了。”
“仰望太累了,我不想再仰望着他了。”
王诸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,甚至没有回应过白凡的叫声。
或许他在怕,怕再多逗留一会,他太过于深重的执念就会吞噬掉他自己,所以他便头也不会地走了,甚至没有和白凡多说一句话。
白凡突然有些羡慕他。
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潇洒就好了,那样自己也许就不会在这里了。
白凡在草丛里找到那块玉佩,它躺在柔软的草地上,还没有碎。
白凡把玉佩挂在腰间,当做是执念的象征。
他也想抛弃掉这些。
可惜白凡还是不能如愿。
十年以后
', ' ')(',白凡坐在神像旁边,他已经感染了重疾,已经虚弱到不行了。
又是一阵熟悉的金光,清羽仙君和初见时一样,没有丝毫变化,他看着虚弱的白凡,说:“你的命数将尽。”
白凡点头,他心中没有最初的那种喜悦的感觉,虽然他依旧非常开心,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。
想要抛弃的念头一旦滋生,便会无止境地疯长,直到完全将执念去除。
白凡捂着疼痛不已的腹部,尽力克制自己身上的疼痛,不让清羽仙君看见自己的痛苦,可是他却无法克制。
他的眉头皱了起来,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,手紧紧地抓着布料,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痛苦一样。
清羽仙君只是站着,并不打算去干预白凡,他位于九天之上,虽然平日不问凡尘之事,但是凡尘的事情也见得久了。
生老病死,凡人的一切都是自有命数,他不用去干预,让他们跟着命数走就行了。
白凡痛苦地捂着腹部,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,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了,却还是坚持道:“仙君,不知道你可知。”
“我的姓名。”
在倒下之前,白凡恍惚看见了轻墨,看见了充满执念的老道士,看见了被执念伤害的王诸。
假如他能挣脱开这种轮回,那该多好。
清羽仙君名为隐尘。
他生于天地混沌,是万像之气幻化而成的神,无父无母,生来就是神。
他是天界最强的神,在三界之战的时候,以一人之力抵挡魔族的千军万马,混战中铠甲还能不沾染一丝的血污。
他不仅有强大的力量,还有俊美的容貌,因此得到了不少仙人的爱慕,其中便不乏力量容貌的佼佼者。
可是隐尘不懂情。
天界并不限制情爱,所以隐尘见过了太多对他抛来枝头的仙,俊男美女,仙君魔王,都想和他成就一段佳缘。
隐尘只是漠然地拒绝那些请求,他不懂那些情爱到底有什么好的,只会妨碍他罢了。
教导他的师傅避风仙人摸着自己的白色胡子叹息,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,说:“最近你在人间的香火颇为旺盛啊。”
“是的。”隐尘说,他的眼睛盯着棋局,眼里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啪”的一声,他落下黑子,棋局已定,避风抚摸着胡须,皱着眉头,说:“再来。”
片刻后,避风仙人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“你对凡尘不闻不问,居然还有人建了你的庙宇,实在有趣。”
隐尘望了他一眼,说:“皆是有所求罢了。”
避风仙人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卷轴,打开了来,隐尘看去,那上面记载着一个凡人的名字,还有他的轮回。
“这个凡人为你轮回几世,只为搭建你的庙宇。”
“可惜了。”避风仙人收起卷轴,露出了一个笑容,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。
“可惜清羽仙君不懂情,那个凡人又只求情。”
清羽仙君手一点,卷轴就化作了火焰。
“我去见过他,他什么也不求,只跪在我面前,哭着说不出话来。”清羽仙君看着未燃尽的卷轴,点着那上面的名字。
“天地开辟以来,我确实不懂情,无论旁人怎么祈求,我都不曾明白过半分。”
避风仙人微笑着摇头,发出像叹息一样的声音“或许是他们没有飞蛾扑火一样的勇气。”
“南海龙王的公主前些年见了你一面,为了你闹得鸡飞狗跳的,颇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。”
“这些我都知道,但是我无法回应她。”
“这便是这个凡人与公主最大的区别。”避风仙君手一挥,便浮现出了幻境。
上面的公主笑得灿烂,她穿着婚服,全然看不出半点之前为清羽仙君要死要活的模样。
“她得不到你的回应,所以她走了,另选了他人。”
幻境变换,突然切到了白凡那里,画面中的白凡身患绝症,却依旧在擦拭着神相。
“可他不一样,他的命数本来还算不错,可是他为了你,强行逆天改命,导致每一世都会短命而亡。”
隐尘困惑,不知道避风仙人到底想说什么。
“情。”
“前些天天帝说,倘若你参悟不了情这个字,就”
“你也知道后果,如果说你想参悟情,那应该去那个凡人的身边看看。”
“也许你会有所收获”
一子落下,祺已经下完了。
避风仙人笑着摸了摸胡子,看着隐尘离去的模样,又感叹了起来。
神爱世人,神应当理解任何去爱,也应当有爱的能力,这样才能明白如何爱世人。
倘若一个神太过于冷漠,那不该称为神。
而隐尘,虽然功劳甚高,却并不能称之为神。
他不懂爱,因此在凡间毫无香火可言。
如今却有一个凡人,做着他最忠实的信徒,用自己的十
', ' ')('几世,来期盼一个眼神。
真是傻子。
不,也许正是契机。
九天之上的仙人们智慧、美貌和才情一样都不缺,唯独缺少了那个凡人这样偏执的感情。
南海的龙公主当初闹得最凶的时候,也不过是拿着自己的元珠威胁隐尘。如果不和她在一起就她就捏碎,失去一身修为。
但是仙人们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放弃自己身份和力量的,他们虽然懂爱,却太过理性,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偏颇任何一方。
仙人正缺少这些,而这些,也许就是一把钥匙,开启清羽仙君感情的钥匙。
————
地府之下,一如往常的阴森可怖。
蔓延加剧了。
白凡看着自己手上黑色的鳞片,他的手已经完全变黑了,扭曲成了恐怖的形状。
这就是执念的代价吗?
他坐在桥边,看着桥边来来往往的魂魄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。
“快了。”孟婆撑着红色的伞,站在白凡的后面,一世不见,她眼神依旧如常。
“再这样下去,你将永远在地府游荡,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游魂。”
“不能入轮回,也不能坠入地狱。”
孟婆说这话时,彼岸花被风吹得扬了起来,花瓣被卷上了天空,更添了一丝凄凉。
“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无法再入你的眼了吗?”孟婆问到,她的眼中充满了怜悯。
“我从前这样想过。”白凡回忆起了前世。
“一个在山村里无忧无虑的砍柴夫,假如不出意外,他会像他的祖辈一样,度过别无二致的人生。”
“可是砍柴夫从来没有想过,世界如此广阔,还有这么珍贵的宝物,他只见了一眼,就起了别样的心思。”
“他不想再做芸芸众生的一员,他想见到宝物。守护宝物。”
白凡说这些话的时候,声音平平淡淡的,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。
“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?”孟婆问。
“再轮回一世,我只希望他能看着我,眼里能够看我一会,哪怕一会也好。”
“我现在也不再追求什么了,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个结果。”
孟婆听到了答案,并不意外,她拿出了一颗珠子,那珠子泛着黑色的光,看着就让人感到恶寒。
“它可以延缓你的症状。”
白凡看了一眼,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,然后他痛苦地跪倒在地,发出了难受的呻吟。
他心中虽然已有疑心,但是他还是放不下,他还没有得到答案。
他想要一个答案,不管这个答案是好还是坏,他都不在乎。
哪怕最后他变成了鬼,永远飘荡在忘川河边,他也不想后悔。
白凡再次回到了这座庙宇,这一世,他依旧注定短命而亡。
他在乞丐堆长到了四五岁,便独自离开,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这里,等他到达这座庙宇时,已经七岁了。
清羽仙君的庙宇香火更加旺盛了,据说是先帝花了大价钱好好地修葺了一番,扩建了规模,还把仙君的金身重塑了一番。
庙里多了不少的道士,他们本来想要拒绝白凡,但是一听说白凡的名字,便将他迎了进来。
白凡不解。
道士向他解释,向庙宇捐钱的富商说了,假如有一个叫白凡的人来了,那就接纳他,让他住下。
至于那位富商是什么身份,道士说自己也不清楚,富商不肯透露姓名,他们也不愿去深究。
白凡便在庙中呆了下来。
他所做的事情和前世并没有什么区别,无非就是早起,清扫庙宇,在门口等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。
这些事他已经做了几百年了,早已经烂熟于心,庙中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清清楚楚。
这天来了一个特别的人,那是一位老者,他白发飘飘,颇有几分仙人气质。
他的手上牵着一个孩童,那个孩童长得粉雕玉琢的,煞是可爱。
但是那个孩童不像其他的孩童那样活泼,他非常安静,只是跟着老者走,脸上也没什么表情。
老者将孩童交到了白凡手上,说:“麻烦你了,白公子。”
原来这孩童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,他一出生手上就握着一块玉,那玉上镌刻了两个字——清羽。
因为他是家中独子,家里人异常疼爱他,虽然知道这是异常的现象,却也不愿去深究。
直到老者路过,才发现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,命犯孤星,虽然是大富大贵的命格,却注定独身。
倘若让他在家中再呆久一点,那迟早会克死全家人。
所以老者将这个只有三岁的孩子带来了。
白凡不明白为什么老者要将孩子交给自己,他现在的年纪还不大,也不过十四五岁,看着就不大靠谱。
老者神秘一笑,说:“我偷偷算了那个孩子的命运,发现他会和一个名为白凡
', ' ')('的人纠缠,所以我来到了这里。”
“我不过是遵循了命运罢了。”
白凡不想接收这个孩子,他平常照顾自己都困难,更别提照顾一个孩子了,可是他看到那个孩子,只能收下了。
他从未养过孩子,也没有人给过他指导。
虽然之前和轻墨有过接触,但是轻墨也都是由老道士照顾,他操心的地方不多。
白凡牵着孩童的手,想到了什么,蹲下来问到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青竹”小孩回答,他的眼神冷冰冰的,全然没有伤心的样子。
“你难过吗?”
小孩摇了摇头,白凡把小孩的外衣脱了下来,送他上了床,给他盖好了被子,说到:“一路奔波肯定累了,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青竹嗯了一声,乖乖闭上了眼睛,不一会就睡着了,白凡则抱着小孩的衣服,有些手足无措。
他突然才回过神来,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,而自己现在毫无准备,甚至没有小孩穿的衣裳。
白凡扶额,只好趁青竹睡觉期间出门去采购衣服了。
养孩子这事说难也不难。
青竹虽然才三岁,但是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吵闹,带他去哪里,他就只会安静地待着,不会乱跑。
青竹已经会说话了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他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对家人的思念之情。
庙里其他的道士替青竹看了,纷纷摇头叹息“他天生就无法体会情感。”
他们全劝白凡不要养这样的孩子,最后这个孩子也不会认他,根本就养不熟,最后还是徒增伤心。
而亲情之间,最重要的便是情字,倘若一方无情,另外一方再怎么样都会感到厌倦的。
白凡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安稳睡着的青竹,轻笑着拒绝了道士们的劝说。
“我本来就是这么傻的人,再傻一点又怎么样呢?”
“他长大以后,有了自己的天地,不管他是否记得我,我都不会有怨言。”
白凡揉了揉青竹的头,青竹皱起了眉头,小巧可爱的脸缩成了一团。
“既然我和他有缘,那我便陪他度过这一程吧。”
只是养孩子没有像白凡想象的那么容易。
青竹年纪还小,白凡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,虽然他小心翼翼,但是难免会有疏漏。
这年冬天,青竹早早就睡下了,白凡给他点了炭火,便去了大殿清扫。
雪飘得很大,等白凡清扫完已经是深夜了,他回到了屋内,却看见了熄掉的炭火。
青竹在床上,脸红红的,呼吸略显急促,脸上都是汗,一看就不好受。
白凡心里警铃大作,他飞奔过去,探了探青竹的额头,不出意料地十分滚烫。
顾不上其他,白凡给青竹穿好衣服,背着他就跑了出去。
眼下正是过年期间,那些道士都回家探望自己的亲人了,只留下白凡和青竹。
白凡不懂医术,他只能先给青竹擦了一遍额头,随即他用一件衣服盖着青竹,自己则冒着大雪奔跑着
大雪纷飞,前方雪路茫茫,白凡的头发上、肩膀上全是雪花,而青竹在他后面痛苦地喘息着。
“好难受。”青竹稚嫩的声音响起,白凡安抚着他“马上就到了。”
这一分神,白凡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冰,他朝前倒去,结结实实摔了一跤。
膝盖处火辣辣地疼,他没有在意那里的疼痛,而是先看青竹有没有摔着。
青竹还好端端地在他的背上,并没有摔跤。
白凡舒了一口气,一瘸一拐地朝着医馆走去。
因为是大半夜,医馆已经关门了,白凡用力地敲门,敲了半天终于开门了。
大夫披着外衣,本来面露不悦,看见是白凡,便立马将他迎进了屋,说:“怎么了?”
白凡把青竹放下,说:“大夫,青竹他发烧了,赶紧救救他吧。”
大夫摸着青竹的额头,便马上将他带进了里面,为他施针,并嘱咐白凡去熬药。
白凡拿到药方,才终于缓过来了一点,他这才感觉膝盖钻心的疼,一掀开裤腿,膝盖已经摔出了血。
他把裤腿放下来,将熬好的药给了大夫,大夫喂着青竹喝下,青竹脸上的痛苦之色才消失了,不一会便睡了过去。
“你也上一些药吧。”大夫说,他把跌打药交给白凡,白凡接过了,此刻他才觉得这疼痛如此让人难以忍受。
“这个孩子天生就无情,你却这么为他费心吗?”大夫说。
看来这个消息传得这么快,白凡苦笑。庙宇里人来人往的,那天老者说的话也被爱嚼舌根的人听见了。
“他不是你的亲人,又何苦这么费心呢?”
“大夫”白凡看着大夫,眼神坚定。
“我已经决定养他,和他是否有情无关。”
“这是我的决定,我不打算从他身上获得什么,只是觉得他和我有缘罢了。”
', ' ')('其实白凡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养青竹,他不是什么圣人,也没有高尚的品德。
他只是觉得青竹很可怜罢了,出生便手握着清羽的玉佩,也许跟他一样,是仰望着神明的可怜虫罢了。
怜惜他,也许也是在怜惜自己。
白凡走到青竹面前,青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,睁着大眼睛,侧着头看着白凡。
白凡摸了摸他的手,说:“再睡一会吧。”
“醒来病就好了。”
白凡正要转身的时候,身后传来了稚嫩又沙哑的呼声:“哥哥”
“谢谢你。”
这世间,恐怕没有什么比情更能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了吧。
它就像镜中花,水中月一样,稍不留神,便会化作泡影,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。
南海的三公主便是如此。
她唤做碧影,生来就是最被疼爱的南海公主,从小便在南海无忧无虑地长大,从未受过什么委屈。
后来,她终于成年了,可以去参加天庭的宴席了。
刚刚成年的公主自然不愿意去参加宴席,她心里还都是好玩的东西,光是宴席中要注意的礼仪,就让她稚嫩的脸皱成了苦瓜。
只是她不得不去,于是在碧影公主痛苦的表情中,宴席开始了。
碧影坐在席位上,虽然她需要端正坐姿,但是年纪太小,到底是沉不住气,她的眼睛四处乱瞟,很快就被牢牢吸引了。
那是怎样的一个人,她无法形容,她只知道她看着那一袭白衣,灵魂仿佛出窍了一样,再也无法离开。
碧影悄悄地问:“父王,他是谁?”
龙王看着碧影痴迷的目光,叹气道:“清羽仙君。”说完着四个字,他便不肯再说什么了。
碧影本来想问更多有关清羽仙君的事情的,可是龙王什么都不肯透露,她不满地撅起了嘴。
待到宴席快要结束时,碧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清羽仙君的身边,开心地说:“仙君你好,我叫碧影,是南海的三公主。”
清羽仙君看了一眼碧影,客气地点点头。
碧影还想说些什么,就被她的父王一把拉住,任凭她怎么挣扎,也被强行拉走了。
可是人是拉走了,魂却落在了清羽仙君的身上,她日日茶不思饭不想,遥望着天庭出神。
向来疼爱女儿的龙王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的状态,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陷了进去,而且大概率是飞蛾扑火。
可是他却于心不忍,虽然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悲剧,可是没准碧影会是那个例外呢?
所以他选择了帮助碧影。
他经常用一些理由邀请清羽仙君,好制造碧影和清羽仙君相处的时间。
可是每一次,碧影都不太开心,龙王问她为什么不开心,她只是摇头,而后说:“他会回应我,可是他没有情。”
“我说话他会应,我邀请他一同品茶他也会品,可是他没有情。”
渐渐的,碧影的叹息变成了流泪,随着她和清羽仙君见面的次数增加,她流泪的时候也越来越多,越来越频繁。
她经常哭得眼睛通红,嘴里念叨着为什么,就像是为爱痴狂的傻瓜。
她就是为爱痴狂的傻瓜。
直到那次。
碧影手上是她的元珠,闪着火红色的光芒,就像是那熊熊烈火一样。
她流着泪,也不顾一旁惊惧的龙王,她问清羽仙君说:“你对我可有一丝情?”
清羽仙君手上掐着诀,随时准备着救下碧影。只是他神色漠然,他摇头,说:“没有。”
“情这一字,我不懂,也不明白为什么你执着于在我身上找到情。”
碧影的眼泪流得更凶了,她作势要捏爆元珠,却在关键时刻犹豫了,最后被清羽仙君救下了。
她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,瘫软在了地上,她苦笑着,说:“你真像一个诅咒。”
“谁要是倾心于你,那便是噩梦的开始。”
碧影的眼泪止住了,她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,频繁地去往凡间游玩。
龙王觉得她也许是为了逃避,逃避清羽仙君,他很是担心。
终于在杳无音信的碧影,和可能再度伤碧影的心之前,他选择先找到碧影。
所以他拜托了清羽仙君蓬莱山寻找碧影。
那时候蓬莱山虽然被称为仙山,可是传闻有一个强大的妖魔占据了那里。
天庭迟迟不派兵去蓬莱山一探虚实,龙王也不敢冒险,只是请清羽仙君前去看看。
于是这便成为了白凡的缘起,也成为了他永生永世的孽缘。
生生世世,连死都逃脱不了。
碧影最后还是被找到了,她在凡间偶然遇见了另外一位下凡游历的仙人,并且二人彼此倾心。
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,她便嫁了人,清羽仙君过去喝了几杯喜酒,在快要离席的时候,被拦了下来。
是穿
', ' ')('着嫁衣的碧影。
碧影看着清羽仙君,她现在已经稳重了很多,眼里也没有丝毫迷恋了
仿佛那个当初闹着要挟清羽仙君的人不是她一样。
她看着清羽仙君,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距离,她说:“仙君,过往的事情希望您能不计较。”
“是我当时不懂事,以为就算是块石头,也能捂热。”
她的话里话外带着冒犯,但是清羽仙君没有在意,他说着客套话“今天恭喜你。”说完转身便要走。
“仙君。”碧影叫住了清羽仙君,她说:“仙君,即使我知道这会让仙君不快,但是我还是想说”
“倘若仙君也生了情,那一定要好好爱护那人。”
“情这一字,太过于脆弱了。”
清羽仙君没有说话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为何每个人都在向他索取情呢?
为何每个人都想要他生出情来。
现在的他不明白,等到他明白的时候,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。
只是可惜,世上没有后悔药
转眼间已过去了三年。
虽然是六岁孩童,青竹的心智却不像是六岁的孩童,不过白凡无法猜测他的心智到底有多成熟。
青竹的病好了以后,他便每天都坐在大殿门前的旁边,观看着冬日还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白凡怕他冷着,给他做了一件厚棉袄,不多久,又备下了暖炉给他暖手。
只是青竹因为天冷大病一场,白凡实在是放心不下,于是他得了空闲,便抱着白凡,让小小的青竹坐在自己的怀里,看着来往的众生。
“哥哥”青竹的声音响起,仿佛是清晨的铃铛一样,他的眼里映着芸芸众生,却没有任何情感。
“他们为什么要求,放下不就好了吗?”
“有什么放不下的呢?”青竹问。
白凡苦涩一笑,暴风雪大了,他裹紧了青竹,叹气道:“这便是人生之苦。”
“正因为有所求,放不下,因此才有那么多人为此而癫狂,也有忘川河无数徘徊着的冤魂。”
“只是执着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“明知是错,却依旧不肯放弃,还要深陷这泥潭之中,哪怕旁人如何劝告,也不肯回头。”
“我就是那个傻子。”
冰冷的雪落在白凡的身上,却落不到青竹的身上,他抬头看着这雪花,想起来了自己的寿命。
这一世他会活多久呢?他不知道。
他能等到他吗?他能等来他的结果吗?
青竹突然从白凡身上挣脱,白凡这才如梦方醒,他朝着青竹跑的方向往去,只见那里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。
她跪在大殿外,嘴角全是血,脸上也都是淤青,她看着大殿,身上一直在抖。
她目光所向之处,正是清羽仙君的雕像。
又是一个有求之人。
白凡拿着外套,为那嘴唇冻得发紫的女子披上,她的眼泪一下便下来了。
从旁人断断续续的语言中,白凡逐渐了解了事情的全貌。
这女子和自己的青梅竹马长大,两个人情投意合结了婚,本以为生活会如此幸福甜蜜下去,可是没想到。
没想到那温良老实的丈夫忽然便染上了赌瘾,便换了一副模样,整日混迹于赌场,竟是连家也不肯回了。
金簪、家具、房产家里的东西被一件件地变卖,很快便什么也不剩下,拿不出钱的女子被丈夫打骂,她却不肯离开,只能承受着。
周围的人都劝她离开,她只是摇头,说:“几十年的情谊,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?”
她放不下,却又无可奈何,只能寄希望于神明,希望她的爱人能早点变好。
“明明放下才能活得更好,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呢?”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句。
白凡抱着青竹,看着女子的眼睛,没说什么。
他们都是陷入局中的人,除非他们自己醒悟,自己放弃,否则不管怎样,都会再次掉入这样的境遇之中。
“仙君,若您有知,请助我夫君,将从前的他还给我吧。”那女子叫了起来,字字泣血。
可是她求错了神,那神是对世人最为冷漠的神,只是有一个凡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,才有人误认为他能助人得所求。
“放下吧。”青竹说,那女子充耳不闻,依旧在祈求着。
白凡抱着青竹站了一会,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,他看着青竹,感觉自己不像在抱着一个小孩。
“她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傻?”白凡问。
“嗯。”青竹点头。
“可是我也是这样的人,等了十几世,只是为了等待一个眼神罢了。”
“我清醒地知道我要堕落下去,可是我心甘情愿。”
青竹抬头,看了白凡一眼,他转了一个面,抱住了白凡。
那女子的声音时大时小,最后没了声音,也许是因
', ' ')('为天气太冷了,体力不支,晕了过去。
白凡过去看时,只见那女子双眼紧闭,气息微弱。身体也十分冰冷。
他苦笑一声,将人拖进了厢房之中。
“明知道是苦果,你也要吗?”他问着昏迷中的女子,却更像是在问自己。
女子没有回答,答案却早就在白凡的心中浮现了。
就算是苦果,他也愿意吞下。
这世间,对他来说,这苦果就是全部。
哪怕灰飞烟灭,也要求来的果。
自天地混沌,尚未开化之时,隐尘便已成形,那时他还只是一条灰色的龙,还没有变换颜色。
女娲修补了天空,总算稳住了这个新生没多久的世界,她抚过刚刚成形的隐尘的头,笑着说:“我要创造人类。”
隐尘看着那些泥土,不解地问女娲:“世间万物已经各有位置,你创造出这样一个形似我们的生物,那要赋予他们什么?”
“感情。”女娲温柔地笑了起来,她看着天空,那里雷鸣阵阵,满是灰色,大地一片寂寥,虽然都是绿植,却让女娲感到如此地寂寞。
“那是缺点,不是吗?”隐尘说,他化作人形,站在旁边“天地赋予我们身躯,不赋予我们情感,皆因为我们和动物不同。”
女娲笑着摇了摇头,她的手拂过泥巴,那泥巴便活了过来,成为了人。
“可是即使拥有了这样的身躯,却没有感情,那和神有什么区别呢?”
“哪怕人类最终会因为这个缺点走向末路,也不枉一生。”
隐尘并不理解女娲对情感的追求,之前这个神明就因为太富有感情而被惩罚过。
作为神明,执掌着万物的运行,怎么可以拥有情感呢?他们是秩序的维护者,这其中的生死,都各有其道。
他们要做的,便是维护秩序。
隐尘虽不理解,却并不干涉,他只是站在一边,看着事情的发展。
直到这事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那张旷世大战的起因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去探究了,他只知道人类因为贪婪,不愿遵从天道而堕落成魔,誓要与天抗衡。
而女娲等众多和他同源的神,都在那场战争中陨落了。
他见到女娲时,女娲已经奄奄一息了,她身上的光不停地往外泄着,很快就要回归大地了。
女娲抓着他的手,说:“我无法再照看人类了。”
“众多我创造的生灵中,我最偏好人类,虽然这违反了作为神的职责,但是我只希望拜托你一件事情。”
“证明我是对的,感情并非大错。”
说罢,她便完全飘散了,隐尘看着空中,那一刻他理解了女娲的选择和追求。
这样一个富有感情的神灵,即使因为这事被惩罚太多次之后,依旧坚持己见,哪怕到死为止,都想证明这不是错。
虽然理解了女娲的追求,也按照她的心意去做了,隐尘也只是在机械地去做,他无数次尝试着思考和完全理解,最后都以失败告终。
直到他厌倦了去理解和感受感情。
直到他遇见了那个人类,那个名为白凡的人类。
白凡最开始出现的时候,他是完全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的,白凡不过是万千芸芸众生的一员,他的脸和其他的凡人一样没有区别。
隐尘站在蓬莱山的半山腰中,他刚刚接到消息,碧影找到了。但是隐尘不急着回天上,他看着天空,想到了碧影威胁他的场景。
他心中多少是有一点触动的,可是碧影接下来的行为都在他的预料之中,一下就让他的那点触动无影无踪。
旁边有脚步声传来,隐尘便知道了对方是谁,那个凡人毫无威胁,所以他也不想去理会那个叫白凡的凡人。
但是那个凡人接下来做的事情却让他出乎意料,那个凡人用无数个轮回转世来供奉他,破坏了自己的气运也毫不在意。
隐尘感到了好奇,这样一个一心为他付出的凡人,到底是这么想的呢?
他想知道。
在那个凡人临死前问他是否知道他的名字的时候,隐尘更加好奇了。
而好奇,正成为了情起的开端
过了几个时辰,外面飘着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,那女子才幽幽转醒。
白凡此刻正坐在一旁的桌边,手把手教青竹写字,青竹天性聪颖,又生得极为乖巧,如果不是天煞孤星,现在一定是一个被家人疼爱的小少爷。
可惜造化弄人。
那女子发出了一声呻吟,白凡望去,只见对方扶着头,眉间尽是痛苦的神色。
白凡为她倒了一杯水,看着她喝了下去,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或许是他们知道他们是同样的人,因此才不需要开口吧。
“你拜的的这个神,是最无情的神。”还是青竹开口说话了,他手里拿着毛笔,落笔的正是无情两个字。
那女子看向白凡,似乎是在等白凡的答案,白凡本想着骗骗对方,让她
', ' ')('心里好受一些,见青竹先说了,也不好说什么。
他点点头,看着那女子的眼神瞬间变得失望,便连忙说:“或许,我能帮帮你。”
但是白凡心里也清楚,这不过是给溺水之人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希望,其实根本也帮不上太多的忙。
那女子摇头,拒绝了他,她叹着气,说:“我都已经将希望寄托给了神明,说明我对人早已不抱希望。”
“我知道我应该离开他,我知道我应该走,我知道他会将我拉进泥潭,可是我就是不想走。”
白凡听着女子这话,心里非常触动,他苦笑一声,说:“是呀。”
一旁的青竹侧过头,看着白凡。
“我也是一样,清醒着沉沦。”白凡抚摸着青竹写的字,那上面便有清羽仙君的名字。
“所以你是傻瓜。”青竹发表了评论,他仰着头,看着白凡,嘴里突然冒出了一番非常成熟的话。
“为了一个不会多看你一眼的神,将自己的气运全部搭进去了,真是天大的傻瓜。”
“明知道我天煞孤星,注定没有感情,不会有回报,还是要悉心照顾我,更是傻瓜。”
白凡没有说什么,青竹有时候就像没有喝孟婆汤的人一样,心智成熟到不像是一个孩子。
他点头,嗯了一句。
青竹眼睛转了转,从中生出了一丝好奇,他放下笔,问:“为什么要这样做呢?”
白凡笑着摸了摸青竹的脑袋,说:“因为我是傻瓜。”
青竹抱着白凡,将头埋进了白凡怀里,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,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一样。
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“哥哥,我想快点长大。”
那女子看了一会,幽幽地叹气,想要从床上下来,直接就回家去,白凡想拦着她,但是还是抵不过她的执拗。
最后白凡只得给了那女子一些钱财,让她买些药和吃食。
那女子道谢后走了,可是白凡总觉得不踏实,他坐在院子里,担心着那女子的情况
最终白凡还是决定去看看,那女子看起来非常落魄,回去以后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吧。
他在等了两天以后,终于决定动身,好在他比较幸运,问到了那女子的住所。
他预想过情况会非常糟糕。
只是他没想到,映入眼帘的,是浑身是血的女子,和她已经杀红了眼的丈夫。
那女子瘫倒在地上,双眼微微睁着,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,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样东西。
白凡定睛看去,才发现那是染着鲜血的铜钱,还等不及他反应,那男子手上的菜刀便砍了过来。
白凡下意识的做出躲闪,那刀便落空了。那男子见砍白凡不成,竟然盯上了站在一旁的青竹。
也不知道怎的,刀口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,白凡以为是砍着了青竹,低头一看,青竹正好端端地在他怀里。
白凡来不及多想,他的脚一横,攻击那男子的下盘,那男子便一下就倒了地,随后白凡便将刀踢开了去。
好歹之前也跟着学过几招,因此他很快将男子打晕,绑了起来,又仔细查看了青竹和女子的伤势,所幸他们伤得都不是很重。
将他们安顿好以后,白凡这才感觉自己的背部钻心的疼,他一摸后背,手便全部染上了血。
他这才发现地上全是他的血,白凡感到了头晕,他捂着头,晃晃悠悠地想为自己包扎伤口。
青竹拿来了布条,为白凡缠绕着,他的表情冷漠,好像白凡为救他而挡下受的伤不值一提一样。
天煞孤星大抵是如此吧,不懂情感。
包扎到一半,一袭白衣突然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,青竹的手停了下来,怔怔地往那方向走去。
白凡费力地睁着眼睛,他太熟悉突然出现的人了,那是他一切执念的根源。
可是他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办法见他了。
白凡本想着看一眼,可是他还没有抬起眼来,便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。
等他再次醒来时,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了,他坐了起来,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。
青竹坐在一边的桌上看书,他看见白凡醒来,便放下了书,说:“你昏迷了三天。”
白凡却没什么心思去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口,他看着青竹,急切地问:“你见到仙君了吗?”
青竹点头,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种从未有的情绪,他说:“我见到了他,我感觉他很熟悉。”
“那他说了什么?”
“他只是现身了,说一切都有定数,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需要来到这里,确认我的情况。”
白凡疑惑了,青竹对于清羽仙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吗?为什么他需要专门现身来找青竹呢?
为什么他的现身不是因为自己呢?
白凡想起来,青竹出生的时候手便握着刻有清羽仙君的玉佩,所以他也是信徒之一吧。
也许青竹
', ' ')('的前世也是像他一样的人,一个狂热的信徒。
不知怎的,白凡想到了孟婆曾经给他说的故事。
从前有一个人,偏执成狂,最后一世,他终于放弃了希望,他为自己印下了诅咒,从此忘却了所有的事情。
也许青竹就是那样的人。
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原来清羽仙君还有那么多人爱着,而他的爱,只是大海中的小船罢了,对于清羽仙君来说,是如此的微不足道。
灰色的孔雀将自己身上最好的尾羽交给了人类,可是他忍受着剧痛上交的尾羽,在那个拥有着无数漂亮孔雀羽毛的人类手上,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羽毛罢了。
白凡苦笑,稍后问到:“小花怎么样了?”
青竹头也不抬“她的伤势不重,只是看起来吓人。”
“只是”
青竹放缓了声音,他的声音平静,里面的内容却无比的悲伤。
“她抱着她的丈夫,一起投河自尽了。”
白凡默然,对于她的选择,白凡竟然不是很意外。
一个身处局中的女子,无法割舍自己的爱人,哪怕她的爱人已经伤了她。
“大概都是命数吧。”白凡叹气,他一向不相信命数,所以才一直纠缠着清羽仙君。
但是现在,不知怎的,他有些相信了。
命中注定没有的东西,也许再怎么强求,都没有吧。
时间如流水般逝去,转眼便过了九年,青竹已经十五岁了。
随着青竹的成长,他的身姿也越发的俊秀挺拔,面若星辰,只是眉宇之间的淡漠神色不减。
白凡却没什么变化,他本来就长得普通,过了不管几年也不会变得好看。
青竹对白凡的态度依旧冷淡,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,只是称呼显得两个人比较亲密,除此之外,他对白凡的态度与对旁人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白凡对此不太在意,他一如既往地对青竹好,哪怕青竹并不领会他的情。
某天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那客人拥有着白色的胡须,穿着还是如白凡记忆中的一样,正是他将年幼的青竹送了过来,交给了白凡。
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,说:“十几年未见,青竹也长大了。”
老者看着青竹冷漠的表情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“我本以为送到这里来会让这个孤星开窍,现在看来也没什么进展。”
“不过,好像也不是全无进展。”
白凡不知道老者在说些什么,他询问对方的来意。
老者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截断木,那木头漆黑无比,泛着诡异的光芒,看起来极其不详。
“说起这木头”
老者继续云游四海,他走到了南边的小镇,偶然发现有一处地界的人行事诡异,每到夜晚,便如同行尸走肉一样,齐齐地朝着一颗诡异的大树走去。
老者好奇不已,便跟着人群走,他在古树下,看见了一个衣着道士服的厉鬼。
那厉鬼并不伤人,他只是在吸取那些人的精气,吸取的量也不多,对人的性命并无伤害。
那些精气都被吸入了一个破碎的瓶中,老者感知到那瓶中有着一个破碎的魂魄,而那厉鬼吸取人的精气,大概只是想修复那魂魄罢了。
老者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出手解决那厉鬼,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,他却没有动手,只是取下了一部分的树枝,带在了身边。
“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样的事情?”抱着双臂的青竹问。
老者摸着胡须笑了,他看着白凡,突然说:“那厉鬼你认识,正是当初教导过你的道士。”
“什么?”白凡惊讶。
“可是我明明将他埋葬了,为什么”白凡说到一半便不说了,他隐约猜到了什么。
道士确实是死了没错,可是他的魂魄却不一定去了地府,也许他一直在人间徘徊,只是为了他执着的东西。
那罐中的魂魄,也许就是轻墨的魂魄。
“我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。”老者继续说:“有些法力高强的能人已经注意到了那厉鬼,如果你们想保护道士,最好快点行动。”
“为什么要求助于他?”青竹指着白凡,片刻后说:“他只是一个凡人,没有半点法力,倘若要保护那厉鬼,你看起来更加可靠吧。”
老者哈哈大笑了起来“我自有我的苦衷,加上世人对妖鬼之事都避而远之,甚至要赶尽杀绝,哪怕你力量微弱,努力努力也许还能给他们一线生机。”
“因此你要他去送死吗?”青竹说。
“我去。”不等老者说什么,白凡便答应了下来。
“虽然我在此只是等待一个结果,但是”
但是这是我成为地府失去神志的鬼之前的最后一世,我不想让他人也一并活在执念的痛苦之中。
他无法做到拯救所有人,但是他想让自己认识的人不再饱受执念之苦。
起码这样,哪
', ' ')('怕这一世最后他也等不来清羽仙君,他也能少一些遗憾。
青竹睁大了眼睛,望着眼神坚定的白凡,不可思议地说:“你疯了吗?”
“不管是那个不能给你任何期望的神也好,付出性命无法得到回报的征程也罢,你有将自己的生命当成过生命吗?”
在青竹的世界观里面,一切都应该是利己的,他无法理解白凡,一直都无法理解。
白凡说:“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傻瓜,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。”
“我们分别以后,你可以去继续活出你的人生,你天资聪颖,相貌堂堂,到哪里应该都会活得比这里好。”
白凡抓住了青竹的手,面容里满是悲伤。
“我希望你能远离我,远离这样的诅咒。”
青竹知道白凡指的是什么。
他出生的时候手上便抓着那块刻着清羽仙君的玉佩,在往后的成长之中,他一直被这个仙人吸引,他总觉得对方熟悉不已。
白凡是担心自己无法走出这样的诅咒。
白凡苦笑,这些日子他变得更加憔悴了,他的头发变得有些发灰,他收拾着行李,说:“如果是以前,也许我无法舍弃,也许我不会去。”
“可是现在我虽然无法舍弃,但是我却更不想看着我交好的人陷入和我一样的泥潭之中。”
他说完,从包袱里面拿出了一个荷苞,那荷苞沉甸甸的,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不少钱。
“这是我攒的钱”白凡将荷包放到青竹手上“不管是否有情,是否是天煞孤星,你都应该拥有自己精彩的人生。”
“人生之中,功名利禄也好,纵情山水也罢,万千精彩的世界,总会有你喜欢的。”
白凡说这话时,他的手指因为用力,微微泛白,他的话好像是在对青竹说的,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的。
就像是,把青竹当成了没有堕入执念的白凡一样。
青竹的眼神微微一动,他的心里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,他望着那钱袋,又望着那瘦削,满是老茧的手指,心中涌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。
他看着白凡的眼睛,从那漆黑的瞳孔中,看见了自己,看见了老道士,看见了万千的世人。
他看到了白凡挑灯缝制衣服,昼夜不停,就为了攒着微薄的收入,手指不停地磨出了水泡也不停歇。
他看到了白凡面对无数次他的冷漠,并没有变得厌烦的态度,而是一如往常。
他看到了白凡虽然身在执念中,却不愿他人承受苦楚的心情。
他的眼睛好像沉入了白凡的眼睛中,从中看见了世间万千人间的基石。
那一刻,就好像是蝴蝶破茧而出,万千彩色的翅膀震动,铺满了世界,使得冰冷黑白的世界,充满了色彩。
青竹的内心被暖流包裹着,他一直是理性为主的人,这时他应该走,他应该拒绝。
他应该顺应白凡的话,现在收拾行囊,踏上与白凡毫不相干的道路。
他也不愿背负这样的执念,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一样,他也不愿成为这样的傻瓜。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最后青竹将荷包推了回去,他拿着白凡的行囊,说:“我陪你去。”
“等事情解决了,再去做你说的事情,也不迟。”
青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天之骄子。
不管是过人的聪慧,还是惊人的样貌,亦或者是雄厚的家境,都让他很难被淹没在人群之中。
除了天煞孤星这点。
他没有情感,虽然他能看见他人的喜怒哀乐,但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他明白世人有所求,他也能看透那些人的所求,只是他不明白而已。
他身上背负着和白凡一样的命运,那便是等待着清羽仙君的降临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待着清羽仙君,或许是为了追求一个答案。
但是问题也没有,何来的答案?
他被老者送入庙中以后,就一直被白凡养着,白凡对他非常好,青竹知道白凡所做的努力,他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波动。
如果他是白凡,他会从一开始就拒绝累赘一样的孩子。
白凡在他眼里,就是一个做无用功的傻瓜,不管是等待着一个无情的神也好,还是养着他也好,这些他通通都得不到回报。
即便如此,白凡还是去做了,好像他根本不在乎一样。
十足的傻瓜一个。
青竹站在屋檐下,看着灰白的天空,在那高高的云层之上,有他等待的神。
现在是晴天,又是春季,寺庙里种了不少的桃花,开得灿烂,别人看来是一片的生机盎然,但是在青竹的眼里,却都是灰败的颜色。
一片花瓣随着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,随后一只手拿掉了那花瓣,青竹转过了头,是白凡。
他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,显然最近都在熬夜干活,气色也不太好,上次受的伤还没有恢复完全。
白凡虽然脸色不太好,见到青竹,却
', ' ')('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,他陪着青竹看着园中的花,感慨道:“春天已经来了啊。”
青竹不说话,白凡却搬来了椅子,让青竹坐下,他指着一株桃花,那桃花长得十分扭曲和弱小,没有什么美感。
但是白凡却好像很喜欢这株桃花一样,他的眼睛里面都是那株桃花。
“它是我精心栽培的桃花,虽然长得弱小,但是”白凡撑着头,又仿佛发现了什么一样,自顾自地诉说着。
男人和女人只是平凡的恋人,他们各自都没有半点胜于众人的地方,但是在对方的眼里,却又是彼此眼里的珍宝。
这个故事只是白凡的发现罢了,只需要寥寥数语,便可讲完那对恋人的故事,平平淡淡,没有一点点波澜起伏。
“爱赋予了彼此存在的意义。”白凡说,他的睫毛微微颤抖,瞳孔中是粉色的桃花,却又不是粉色的桃花。
他在透过遥远的时光,看向另外一个被他赋予意义的人。
青竹看着灰败的桃花,他能感知和看到色彩,却并不理解美在哪里,他随手捡起一片花瓣,那花瓣上沾满了泥土,更加不好看了。
白凡转过头来,说:“可能是我的愚蠢,我始终希望你能拥有爱,拥有这世间的繁华。”
白凡的话语真诚极了,他的眼里都是诚恳“希望你能找到这样的人。”
“希望你不要跌入无情的深渊。”
“这只是我自私的期盼。”
白凡接过青竹手里的花瓣,指尖细细地摩擦着,要将泥土去掉。
可是上面的泥土十分顽固,还剩了一些沾染着,白凡将花瓣握在手心,随后展开了来。
那是十分艳丽的粉红色,和周围灰败的色彩格格不入,它的粉红色跳脱着,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。
“捡到了喜欢的花瓣就清洁干净收集起来。”白凡说,他以为青竹是想收集桃花的花瓣。
“这花瓣?”青竹接过花瓣,它的颜色依旧不变,还是那样的艳丽,绚丽夺目,堪比珍珠的流光溢彩之景。
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缤纷的世界,从白凡的手中。
直到满天的彩色蝴蝶将他的世界染上色彩,他才终于看见了全部的绚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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