匆匆一眼,已经是惊涛骇浪。
最后一次见到她时,她才20岁,记忆里那张脸,越过时间的迷雾,一寸寸与眼前的侧脸贴合。
心跳快得要炸开,他竭力稳住呼吸,攥着手机的手捏得指节泛白,忍住脑海里一次次的晕眩,说话时声音抖得完全不像他。
“裕生。”程濡洱看着那抹紫粉色,声音很低,“我是在梦里吗?�
“程先生,你怎么了?”裕生一头雾水。
那抹紫粉色不经意回头,目光只是从程濡洱身上滑过,很平静地滑过,像镜面划过一块微融的冰。但程濡洱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已然说不出话,喉咙好像被堵住,只能发出笑声,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,都被瞬间抽走。
过了好几秒,他才艰难地找回听觉,正听见黎歌在念台词,“缘分到了,天涯海角也能遇到。”
紫粉色停了停,转身往门口去,好像要离开了。程濡洱眼神有一丝慌乱,忙喊裕生:“快去问剧组,她叫什么。”
裕生顺着他的目光去寻,看到正要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演员,她徐步走到厂房大门边,却不急着出去,大概是被烈日拦住了去路。
只需片刻,裕生就从副导演身边回来,不仅要来了演员简历,还带回一份角色剧本。
程濡洱接过简历,心急地找她的名字,反复看了叁次才看清上面的字——梁芝华,已婚。
“今天好热啊。”她的声音挟着热浪飘来。
撑着伞的助理赶到门口,带着她往酷暑里走去。
“真不喜欢今天的天气。”她小声抱怨。
程濡洱站起身来,门外阳光炙烤下的水泥路面,耀着令他头晕目眩的光泽。她的目光自始至终,不曾为他停留分毫。
但是,梁芝华,今天真是个无比炎热的好天气啊,程濡洱心里想,活着总算是有点意思了。
此后,程濡洱风雨无阻,连着来了近一个月,坐在那个安静的位置,旁若无人地看着她。芝华的戏份杀青后,程濡洱便不再来。
所以,哪有什么误会,怎么可能是误会。他32年人生里,能令他感到快乐的日子,一只手能数清,这些快乐大部分都与芝华有关。
他如死水般反复的生活,终于有了新目标,想着她简历上的“已婚”,像个拎着锄头的小偷,试图在修好的墙角下松一松土。
入秋后的某个夜晚,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时,又聊到芝华的事情,黎牧想起来他早先允诺的事情,他自己忙得忘了也罢,蹊跷的是,程濡洱也没主动提起。
“市里有两家演昆曲的剧院,你看先采访哪家?”黎牧有些不好意思,“早答应你的,之前忙忘了。”
程濡洱听着,只是笑了笑,捏着瓷杯吹散热气,慢条斯理饮茶。
“还等你这个不靠谱的,你再忙忘一阵,老四说不定已经把人骗到民政局去了。”周熠笑他。
“什么意思?”黎牧听得一愣,来回看眼前憋笑的两人,才反应过来,“人找到了?”
“找到了,叫梁芝华。”程濡洱搁下瓷杯,念她的姓名时,语气是罕见的柔和,“对了,叁嫂是不是有固定的茶话会,让她邀请芝华参加。”
“可以是可以。”黎牧皱了皱眉,“但是乔榛的茶话会邀请的都是已婚女士。”
“嗯,我知道,所以很适合邀请她,这样显得不突兀。”程濡洱说得仿佛平静无事。
空气默然片刻,黎牧猛地抽一口气,惊讶的声音传来,“她已经结婚了?!”
他激动地往前挪了挪木椅,木头划在地板上,扯出尖锐的啸叫。比这声音还响的,是黎牧更惊恐的声音,“你还想当小叁?!”
桌上的茶水被晃得洒出来,房顶的环形白炽灯映在昏黄色茶水里,像一轮破碎的月亮。
很可惜,那不是一个完美的初遇场景。黎牧交代得匆忙,乔榛便没当回事,任由席上其他人拿芝华取笑。程濡洱在隔壁听着,实在忍不住推门闯进去。
夏末初秋的平凡夜晚,他们的目光终于撞在一起。看见她那双倔强的眼睛,程濡洱心口一疼,听不得别人唤她严太太,令她像个失去姓名的可怜人,于是他问了一个很怪异的问题。
“严太太,怎么称呼?”
“我叫梁芝华。”
“噢,梁小姐。”
他只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卑劣小人,想偷别人的玫瑰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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