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越说越苛刻,她涨红了脸没法反驳,视线里车辕都扭曲颤动起来。霎了霎眼,眼泪噗噗落在青石板上。喉咙里堵了口气,简直要把她憋得窒息。
他看着那眼泪,脑子里稀乱一团,“又哭什么?我说错了?”
她只是抽噎,把嘴唇咬得要出血。他再瞧不下去了,多瞧一眼就多一分煎熬。猛然回身上了车,帘子重重一落,把她挡在外面,眼不见为净。
车轮滚滚,心头的火气一拱一拱冲得胸闷。他直着嗓子长叹,她含泪的模样总在他眼前晃,搅得他心神不宁。半晌逐渐平息下来,又开始反省,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?她到底是个姑娘家,就算不懂事,也是因为年轻的缘故。他这样严厉的一通指责,又捎带上了私定终身之类的话,现在想起来,的确过了些。
他暗里懊悔,便探身往后看。她坐在高辇上,毡子偶尔被风吹得掀起一角。看不见她的脸,只看见她的袍襦和腰间缨络编成的束带。穗子那么长,缠缠绵绵垂到踏板上,辇车微有颠簸就轻轻的漾。像落叶激起的涟漪,一圈圈叫人头晕。
到了太学门前自有人来接应他们,他强迫自己不回头,快步进了牌楼里。庞嚣没来得及跟进去,有些莫名的往后面辇车上看。弥生蔫头耷脑的下来,拉长个脸,满是不痛快的神情。庞嚣知道,这师徒两个大概又为什么事起了争执。只是奇怪,夫子向来稳如泰山的人,心理也足够强大。近来不知哪里不对,情绪常常失控。他无奈打量弥生,人大了,也更会惹是生非了。
“又惹夫子不快了?”庞嚣叹息,“过会子等夫子气消了,去给他赔个不是。”
弥生很执拗,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,夫子的火气来得没头脑。她梗了脖子,“我不去。”
庞嚣愕然,“你反了么?无论如何,夫子是尊长,你不去赔罪,难道叫他来向你低头?天下无不是之父母,夫子同府上大人有什么不同?若是谢尚书有了疏漏,你还要计较不成?”语毕换了个商量的语气,“就算是帮阿兄的忙吧!夫子生气,大家日子都不好过。”
这下她不大好意思了,想想为了她一个人,叫大家跟着提心吊胆,横竖是说不过去的。她垮着肩,只好应了声,“阿兄别说了,我回头就去。”
庞嚣点了点头,“夫子叫在官署里拨个屋子给你,你下了学,读书写字都在那里。”
她闷声道是,暗里只叹,如今好了,真正活在夫子眼皮子底下,须庾都离不开了。她打心底里怵他,这种怵很奇怪,就是害怕看见他。倘或以后朝夕相处,她大约会变成木钝钝的傻子。然而没办法,她哪里有挑拣的余地!夫子怎么安排,她照着办就是了。
第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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