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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独孤后归天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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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面似乎阴了天,永安宫内光线很暗。杨谅走了,密室中的金宝也全运走了,整个宫殿显得空荡荡,格外冷清凄凉。以往嫌老太监年迈,眼下老太监也没了,只有两个聋哑宫女还在。她们十呼九不应,偶尔一次看见独孤后召唤,也弄不明白这国母的手势,使独孤后哭笑不得。刘安根本不沾边了,只像门神一样守在宫门口,禁止一切人入内,独孤后完全与外界隔绝了。她清楚,这是因为自己找了万岁与杨谅后,杨广采取的报复措施。恨杨广这个次子吗?回想一下自己走过的道路,又能怪谁呢?室内静极了,仿佛是无人的世界。独孤后脑海里在开锅似的翻腾,辛辛苦苦,劳碌一生,多少惊恐,多少磨难,协助杨坚,夺取江山,身为国母,执掌后宫,颐指气使,干预朝政,无限贪婪地积聚财物,而如今还不是一切皆空。都说人生是场梦,但人人又都沉迷梦中不能自拔,直到死时大梦方醒,难道自己的梦也做到头了?“嚓嚓嚓”,一阵迟缓凝重的脚步声传来。神思恍惚的独孤后睁开凤目,却是杨谅站在床前。她又揉揉双眼:“谅儿,这该不是在梦中?”“母后,是儿臣。”独孤后这才发觉,杨谅满脸沮丧相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“儿臣无能,母后赏赐的金宝,尽数为杨广拦截。”“他大胆!”独孤后气往上涌,“你,你太无能了。”“母后,杨广好斗儿臣不惧,父皇难搪啊。”杨谅把经过讲了。独孤后一听火气更旺,全身发抖:“原来他父子合谋联手,此事我决不善罢干休!”杨谅近前安抚:“母后息怒,凤体为重,且记下这笔帐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,待母后康复,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。”“不,我现在就要与他们算帐。”独孤后勉强坐起,“他们以为我是濒死之人,已奈何他们不得,今天,非要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。谅儿,备车。”“母后,您病成这样,还是不动为好。”“混帐!”独孤后明白,若非杨谅在场,她让何人派车?“速去准备。”“儿臣遵命。”杨谅只得出殿去安排。刘安迎过来:“千岁,龙凤辇业已坏损,未及修复,不能乘坐。”杨谅也不理睬他,让亲随找到,果然一轮在地,车身支离破碎。其实这是刘安故意所为。杨谅转身问刘安:“车辇坏到这般模样,为何不修?”刘安淡淡一笑:“一则匠人不便,二则娘娘病成那个样子,难以乘车,修亦无益。”“可如今娘娘要坐。”“坐不得又如之奈何。”刘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。“你,立即将车辇修好。”“千岁,这可不是吹口气的事,要找匠人,要备材料,没有日,七八天,那是办不到的。”杨谅尽量压住火气,想了想,命亲随将车轮安好,清清尘土,吩咐亲随:“运回汉王府抓紧修好。”他回头见刘安跟在身后监视,恶狠狠地说:“姓刘的,你不要太狗仗人势,万岁春秋鼎盛,日后由谁继承皇位还说不准呢,放明白些,也留一条后路。”刘安报以冷笑:“多承指教。”杨谅本想进内殿将情况告知独孤后,又一想母后性情暴烈,车辇一时半会儿难以修复,说不定又怎样发火。便对刘安说:“你禀报娘娘千岁,待车辇修好即刻送到。”“好说,好说。”刘安不冷不热的样子,不紧不慢地应答。杨谅心中发狠,有朝一日定与这阉竖算总帐。刘安待杨谅一走,又仰靠在树荫内的太师椅内纳凉去了。他闭目养神,渐渐迷糊睡着。正打盹之际,宫女唤他:“总管,有人要见娘娘。”“不准见。”刘安眼也不睁,一口回绝。“这人是娘娘至亲,不好拒之门外。”宫女提醒。“无论什么人物,一律不许入内。”刘安身也不动。“刘公公,话可不能说绝呀。”伴随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说话声,一只手揪住了刘安的脖领子。“什么人如此大胆!”刘安腾地站起。“是在下。”来人松开手,躬身一礼。刘安注目打量,见来人四旬左右年纪,豹头环眼,满脸凶相,先有几分不喜。待仔细一看,认出此人确实非同寻常,乃是当今国母独孤皇后的同父异母弟弟独孤陀。因他来过几次,所以刘安认得。鉴于他的身份,口气不得不缓和些,但仍带揶揄之意:“原来是独孤大人,想必是又缺钱花了,来打娘娘的秋风。”独孤陀在都督府做一名八品小官,只能勉强混日子。独孤陀却要在刘安面前端架子:“刘公公休得取笑,在下获悉娘娘病重,特来探望。”“真是难得大人你对令姊皇后的一片心哪,”刘安话锋一转,“可惜不巧,太医吩咐过,万岁有口谕,为让娘娘安心静养,不许任何人打扰。”“外人当然不可,我是娘娘的手足至亲哪。”“任何人,就是谁也不例外。”刘安将手往外一伸,“对不住了,您还是请回吧。”“怎么,刘公公真的不开面?”“咱家说不行就是不行。”刘安双眼眯缝起来。“我看你是要找不自在!”独孤陀突然亮出袖藏匕首,猛地顶上刘安前胸,“该给你放点血了。”“你,想干什么,可不许乱来呀。”刘安已有几分胆怯。“我,要你滚开!”独孤陀将刘安抡到一边,收起刀,大踏步进入内殿。刘安怔了片刻,只好眼巴巴放行。独孤后久等杨谅不见返回,听见脚步声,以为是他;“谅儿,车辇备好了?”独孤陀上前见礼:“皇姊,是我。”独孤后恨这个弟弟不长进,冷冷地问:“你来做甚?”“皇姊染病在床,小弟忧心如焚,特来问安。”“不敢劳你的大驾。”独孤后没好气。独孤陀并不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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乎皇后的冷漠与挖苦,他有自己的人生哲学,即达到目的便是一切:“皇姊,小弟今日一来问安,二来有事相求。”“不需再讲,我是不会满足你的。”“皇姊,何必把话说绝呢,”独孤陀开始进入正题,“你我毕竟一母所生,你贵为国母,而我不过芝麻粒大的前程,于小弟个人倒无所谓,岂不辱没了祖宗门楣,也叫皇姊脸上无光。”独孤后不耐烦地打断:“不用再说了,和我要官,没门!”“皇姊,你这又何苦呢。对你来说,提个一官半职只是举手之劳,而对小弟便恩同再造。”“我已说过多次,你缺少德行,又无文韬武略,不是做官的料,就别再枉费唇舌了。”独孤后干脆下达逐客令,“你出宫去吧,我病体难支,需要休息。”“皇姊,你未免太无情了。”独孤陀口气转硬,“知道我为何此时来找你吗?”“为何?”“小弟获悉,你已不久于人世,没几天活头了,干嘛还这样死心眼。赏小弟一个前程,说不定父母在天之灵会为你祈福添寿的。”“独孤陀,你太过分了!我身为国母,决不能弄权误国,像吕后那样,为家族谋一己之私,而留千载骂名。我要为大隋天下着想,对得起大隋臣民。像你这种人一旦得势,必是国家祸害。你来得好,倒叫我下了决心,我要传懿旨与大都督崔长仁,革去你的八品官爵,降为书吏,永远不得升迁。”独孤陀万万没想到,升官不成反倒把八品芝麻前程葬送了。这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,怎不着恼:“皇姊,你,都说你心如蛇蝎,今日小弟算是领教了。”“对你这种人,决不能姑息迁就。”独孤后呼唤,“来人,把独孤陀赶出宫门!”已经不听独孤后指派的刘安,此刻却是闻声即到,他可以出气了:“独孤皇亲,请吧。”“你,落井下石!”独孤陀摸了摸袖中匕首,还是隐忍未发。“走吧,走吧,这儿没你的戏了。”刘安毫不留情。“咳!”独孤陀把脚一跺,扭身就走。长安街头,独孤陀在失魂落魄地徜徉,他心中憋气窝火,信步走进一家小酒馆。要了一壶酒两个菜,以酒消愁。有道是以酒浇愁愁更愁,独孤陀越喝心越不顺,胸中怒火在酒液的助燃下不住升腾。他恨死了独孤后,他要报复,他在苦思报复之计。邻座,一对夫妇的谈话,无意间贯入耳中,引起了他的注意。这对夫妇是巫婆神汉。巫婆塞进口中一块肥肉:“怎样,这笔生意不赖吧?十两银子到手,管保你吃香的喝辣的。”神汉笑得咧开大嘴,把一盅酒啁进去:“那是,那官太太花钱,咱为她消灾。你说也真灵,那小biao子还真让你给咒厌死了。”巫婆有几分得意:“这就叫能耐。”“法术!”神汉竖起大拇指。“神通。”巫婆打个饱嗝。二人说者无意,独孤陀听者有心,不由起身过去相见:“二位,在下有礼了。”巫婆上下打量几眼,大体知道了对方身份:“请问尊驾何事?”“想请二位到舍下一叙。”巫婆明白是买卖上门,便故意拿捏起来:“实不相瞒,我夫妻是做请神送鬼生意的。刚从东城欧阳大人府做完法事回来,等下还要去西街李百万员外宅邸禳灾,不得工夫啊。”“二位务请到舍下小坐片刻,在下当另备酒席款待。”独孤陀一揖。神汉假意出面打圆盘:“那口子,这位先生如此盛情,却之不恭。还是走一趟吧,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,我们若能相助,亦是一件功德。”“这个……”巫婆故做犹豫。独孤陀如今是病急乱投医:“二位,在下绝不会亏待的。”巫婆这才应承下来:“好吧,看你一片志诚,我宁可负李家之约了。”独孤陀居处,是一独家小院。室内陈设简陋,略显寒酸。他把妻子儿女赶进内室,在堂屋中单独接待巫婆与神汉。巫婆老于世故,问话开门见山:“说吧,有什么仇人,你想算计谁?”“你,可保灵验?”独孤陀担心吃不到鱼反惹一身腥。“我的咒厌法,便大罗金仙也难逃厄运。”巫婆满有把握的样子,“说吧,咒谁?”独孤陀把心一横,牙缝中挤出四个字:“当今国母。”“什么?皇后!”神汉脸都吓白了。“就是她!”“这可是掉脑袋的生意呀。”神汉嘴都不好使了,“使不得,万万使不得。”巫婆却神态自若:“独孤大人,你出多大价码?”“你要多少?”巫婆伸出五指:“白银五十两。”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巫婆呲牙一笑:“要先付一半。”“你若不灵验呢?”“我退还定金。”“我们一言为定。”独孤陀与巫婆三击掌。“请将皇后娘娘生辰八字写下。”这点难不住独孤陀,他提笔写好,交与巫婆:“请问,何时做法?何时见效?”“你交齐定金,今夜便设坛,摄取三魂七魄共需十日。”独孤陀二话不说,进内室取出一个布包,抖开置放桌上,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:“什么定金不定金,这是五十两,悉数交齐。”巫婆赶紧收起:“独孤大人倒是爽快人。”“这是我全部积蓄,你可不能骗我。”“放心好了,十天后管保你的仇人伸腿瞪眼!”正屋后有个小院,两间偏厦,是破烂家具的储藏室。法坛即在这里摆就,一应香烛用品,各式法器,全都备好。巫婆叮嘱独孤陀,十天内不许任何人打扰,只留他一人侍候。独孤陀又把妻子儿女训导一番,就一头扎进后院服侍巫婆神汉去了,单等独孤皇后被咒厌丧命。下午,一向冷清孤寂的独孤陀家忽然有了生气,大都督崔长仁带两名护卫乘马来到。他进院就喊:“独孤陀何在?”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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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妻忙不迭迎出,见是崔长仁,甚为意外。虽说崔长仁乃独孤后姑表弟,与丈夫是近亲,但由于双方地位贫富悬殊,素无来往,崔长仁从不登门。今日突然光临,实感奇怪。崔长仁又闯入室内:“独孤陀快来接懿旨。”独孤妻遮掩说:“他进宫去见皇后娘娘,至今未归。”“哼,没回来,不会吧?”“大人,千真万确。”“在与不在都无妨,娘娘有懿旨下,革去独孤陀官职,开出都督府永不叙用。”崔长仁一副藐视神态,“告诉独孤陀,明个就不用去听差了。”“大人,这,不是把我家的饭碗砸了吗?”此刻,崔长仁的眼睛盯在那尊“福禄寿”三星雕像上直劲出神。这件蓝田玉雕,高约尺许,一看便知是无双的精品。崔长仁忍不住,过去用手抚摩。“莫动。”独孤妻伸手相拦,“动不得。”“看看何妨?”“只能看,不许上手。”“什么了不起的稀罕物件,如此大惊小怪。”“此乃我娘家的传家之宝,价值连城。”崔长仁一听更动心了:“别人动不得,本督还动不得。”他推开独孤妻,一把将三星像抓在手,更觉玉质细腻,刻工高超,确是宝物,就势揣在怀中。独孤妻上前来夺:“大人,你不能。快将三星还我。”崔长仁抽身便走:“哪个见你什么三星。”独孤妻扯住崔长仁袍袖不放:“不把三星留下,休想走出我家。”崔长仁发烦:“你休要自找倒霉。”意欲挣脱。独孤妻揪住不松手:“我便拼却一死,也不能失去三星。”崔长仁发恨:“滚你妈的蛋!”全身用力,猛地一抡。独孤妻风车般转了几个圈,一头撞在墙壁上,只哼叫几声,便气绝身亡。独孤家一双儿女,见母亲死于非命,扑到尸体上呼天抢地痛哭起来。崔长仁想了想,又折返室内。十二岁的男孩手指崔长仁:“你抢了我家宝物,还打死我娘,定不与你甘休!”十岁的女孩也哽咽着说:“告到长安府,也要为我娘报仇。”崔长仁一听,更加恶向胆边生,坚定了杀人灭口的信念。他手起剑落,两个少年便倒在了血泊中。未及把剑收起,独孤陀恰好闻声赶来看见。目睹妻子儿女惨死的情景,他怎能与崔长仁善罢甘休,拔刀上前报仇。崔长仁有两名帮手,恨不能一剑结果了独孤陀。十数回合过去,独孤陀刀法已乱,为保性命,冲出院门。崔长仁带人穷追。独孤陀情急之下,跑入长安府衙,就势状告崔长仁抢宝杀人。人命大案,谁敢儿戏,长安府派人勘察现场,发现了巫婆神汉设坛咒厌皇后之事。于是这大案便上奏皇廷,单等圣裁。汉王杨谅修好龙凤辇,重又回到永安宫。刘安只是冷冷注视着他,拦是不敢拦,听凭杨谅入内。殿内静悄悄,杨谅见独孤后歪在枕头上睡熟,惟恐惊醒,放轻了脚步。到了近前,独孤后仍无一丝反应,便俯下身轻声呼唤:“母后,母后,车辇备好。”独孤后依然如故,一动不动。杨谅有些诧异,贴近观察,觉得情况不对。食指送到独孤后鼻孔处,竟毫无感觉。不禁惊呼:“不好,母后归天了!”

刘安闻声奔入:“娘娘她当真?”杨谅也不理他,匆匆跑出向文帝报信去了。刘安靠近独孤后,也伸手去试鼻息。不慎无名指触到独孤后鼻尖,万万没料到,独孤后一双凤眼突然睁开。刘安这一惊非同小可,登时吓了个腚墩。独孤后怔了片刻,然后怒问:“狗奴才!你意欲何为?”“我,奴才我,”刘安哆哆嗦嗦,“来侍候娘娘。”“扶我坐起。”刘安有几分胆怯,欲扶未扶之际,独孤后竟自己挺身坐于床沿。刘安实在难以理解,口中恭维:“娘娘凤体大好,诚乃大隋万千之喜。”“假话,你却巴不得我死呢。”独孤后冷笑一声,“搀扶我登辇。”刘安仗着胆子,与哑宫女一左一右扶起独孤后。这位久病的国母,居然迈出坚实的步伐,稳健地走出内殿,轻松地坐上龙凤辇。刘安心内暗暗称奇,这是怎么了?莫非冥冥中有神明给她吹了仙气?“起车,移驾仁寿宫。”独孤后吩咐。刘安只好抄起鞭子,权充驭手。车轮方动,文帝与杨谅来到,他跳下车来见驾。文帝一眼望见独孤后端坐龙凤辇上,大为意外,几乎惊倒。回问身后的杨谅:“这却为何?”杨谅已是发懵:“我,父皇,儿臣适才所奏千真万确,不敢妄言。母后她适才明明已……此刻,儿臣亦莫明其妙啊!”“刘安,”文帝又向他发问,“皇后这是?”独孤后开口了:“臣妾是去探望万岁。”文帝不好再问:“凤体康复,朕心甚喜,大病初愈,不可操劳,且请回殿内休息。”独孤后叹口气:“若非闻知妾妃凶信,万岁断不会离开那陈、蔡二女,你,你还是去与她二人快活去吧。”“爱卿哪里话来!你卧病在床,朕哪有心思快活。”文帝正色说,“朕适才正在处理一桩命案。”“命案有司勘问即可,竟然惊动万岁?”“自然是朝中大臣犯法,实不相瞒,还关乎到爱卿呢。”“是哪位大臣?”“大都督崔长仁。”“是他,臣妾倒要听听原委。”独孤后不由不急,崔长仁乃她姑表弟。文帝想了想:“爱卿,这里非说话之处,且到殿内容朕详告。”上前将独孤后扶下了车辇。独孤后由文帝搀扶走进内殿,便自觉不支。双腿发软打颤,步履凌乱踉跄。刘安在一旁看着纳闷,这是犯哪门子邪呢?适才又死又活,又像没病人似的,一转眼的功夫又颓成一摊泥。刘安思忖再三,猛地一拍大腿:“明白了!”文帝感到奇怪,回头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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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“何事明白了?”刘安自知失言,他心中已知这是回光返照,但不敢明言:“没,没什么。”独孤后再次躺在龙凤床上,又已气力不加,勉强支撑,但她挂念着崔长仁:“我那表弟他身犯何罪?”“说来太不值得,他为索取独孤陀的传家宝三星像,竟杀其一家三口,实在是太残忍了!”“怎么!独孤陀竟遭此不幸。崔长仁他,岂不是犯了死罪。”“如按大隋律法,理当问斩。”文帝顿了下,“不过,他乃爱卿至亲,朕怎忍处死,看在爱卿面上,流放辽东吧。”“万岁此言不妥。”独孤后很是平静,“姑表至亲,臣妾与崔长仁堪称连心,然国法无私,倘从轻发落,岂不坏了国家法度,又何以服众。故而臣妾恳请万岁按律而断。”“爱卿病中,朕怎忍再伤你的心?”“不,该斩就斩,这方是对臣妾的疼爱。”独孤后摇动文帝的手,“万岁,不可因妾妃而枉法循私。”文帝万分感动:“爱卿如此深明大义,朕焉能不允。”“如此,臣妾便死亦安然。”独孤后又叮嘱,“独孤陀遭此惨祸,他乃臣妾同父异母兄弟,还望万岁多加关照。”“爱卿尚且不知,独孤陀犯有弥天大罪。”独孤后惊愕:“他,不是受害者么?”“你哪里知晓,他对你怀恨在心,竟设坛咒厌你,致使爱妃病入沉疴,实属罪大恶极。”“他敢如此丧心病狂!”“朕定将他与崔长仁一同问斩。”“杀?”“断不能饶,朕定要为爱卿出气。”“万岁,”独孤后又思忖片刻,“可否从轻发落?”“你这是何意?”“臣妾想,独孤陀只是一念之差,一气之下,方有此蠢举,况且臣妾并未因他咒厌而亡。”此时此刻,文帝对独孤后不禁顿生敬慕。濒死之人,仍能处处为国着想,对崔长仁大义灭亲,对独孤陀法外施恩,这岂是寻常女人所能做到的。回想起一生征战,独孤后倍受艰辛,协助自己创下大隋基业,敬慕中又觉伤怀,无限深情紧执其手:“爱卿所言,朕无不应允。”“万岁,当真?”文帝猛然醒悟过来,自知失言,急予更正:“当然也有难以应允之事。”独孤后无力地一笑:“只怕太子废立之事就属此例。”文帝一时不好回答。杨谅不由急如燃眉,抢言提醒:“母后答应过儿臣,如今父皇当面,理应说定,否则,只恐再无机会了。”“母后,儿臣叩见。”杨广刚刚赶到,喘息未定。“阿摩,你来了。”独孤后呼其乳名。对于独孤后不称太子,杨广有些发毛,急切地表白:“儿臣获悉母后不豫,当即飞骑入宫,不敢有片刻迟延。”“你还有此孝心?”“母后待儿臣天高地厚,儿臣对母后耿耿忠心。”杨广决心堵住独孤后的嘴,“若非母后、父皇垂青,儿臣焉能正位太子?”“你还记着这个情?”“儿臣铭刻肺腑,永志不忘。”“咳!”独孤后长叹一口气。“母后为何嗟叹?儿臣愿为分忧。”杨广赶紧讨好。岂料独孤后说:“我即将辞别人世,回想平生所做之事,只有一件悔之莫及,这便是错立阿摩你为太子。”杨广犹如冷水浇头:“母后,何必说此气话。”杨谅感到大有希望:“母后,眼下改变还来得及。”“万岁,你说呢?”独孤后直视文帝。文帝不好回复,只能岔开话头:“朕在思考如何再为爱卿寻访良医。”“万岁,何必以谎言搪塞。”独孤后仍是那么睿智,“臣妾不会再让万岁为难,这太子废立之事,不想再提了。”杨广悬着的心放下,杨谅大失所望。文帝有些意外:“爱卿想通了?”“也算是吧。”独孤后缓缓道来,“我已不久于人世,身后事管不了那么许多,又何苦令万岁作难。”“爱卿对朕如此体谅,真是难得。”杨广叩一个响头:“多谢母后宽容。”独孤后微微一笑:“无所谓宽容,你身为太子,但愿在我去世之后,你能勤文熟武,远色轻财,善待兄弟,你父皇百年之后,你做一贤德圣明之君,使我大隋基业代代相传。”“母后谆谆教诲,儿臣谨记在心。”杨广又是一个响头。“母后!”杨谅跪行几步,拉住独孤后之手,“你就对儿臣撒手不管了?”“谅儿,继立太子之事,你就死了这条心吧。”独孤后话语含有检讨之意,“说起来我大不该挑起太子废立之举,致使见地伐阶下为囚,造成你兄弟间失和,我又是何苦呢?”“母后,国事理当交与有道者,您不能反悔呀!”“我悔的是撒下了不和种子,担心的是你们兄弟之间互不信任。阿摩、谅儿,你二人若还把我当成母后,可愿听我一言?”杨广、杨谅同时叩首:“请母后赐教。”“你二人在我面前盟誓,在我去后,要互助互敬,亲密无间,不相猜忌,永世和好。”杨广抢先表态:“儿臣若违母训,当身缢白绫之下。”杨谅心中不喜,勉强应承:“儿臣如若不遵母后训导,愿丧命于乱刀。”文帝有些迷信:“你兄弟只各安其位便了,何出此重誓。”独孤后此刻已言语无力:“但愿你弟兄二人心口如一。”文帝扶独孤后躺好:“爱卿身体甚为虚弱,多加休息才是,莫再为国事忧心了。”“不,我还要见见废太子勇和蜀王秀,还要叮嘱他二人一番。”文帝苦劝:“爱卿实在不宜过于操劳。”“我对他们弟兄实实难以放心,若不说好,怎能瞑目。”“好吧,朕就宣他二人进宫。”文帝说时,独孤后因过度疲劳已昏然入睡,便与众人悄悄退出。到了外殿,杨谅立时对杨广换成敌视面孔,气哼哼地不理睬。杨广远比杨谅聪明,在文帝面前温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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谦恭,对杨谅彬彬有礼。文帝看在眼里,更加认定杨广有容人之量,便与之商议:“广儿,你母后要见蜀王和废太子,你以为当否?”杨广心中已有权衡:“儿臣斗胆直言,母后辞世只在旦夕之间,理当与亲人见上最后一面,蜀王自应来守候床前。只是废太子近乎疯颠,难免冲撞母后,以不见为宜。”“太子所奏甚合朕意,着人宣蜀王入宫。”文帝显然对杨广甚感满意。杨谅越发不喜:“父皇,废太子亦母后亲生,亦当允其见母后一面。”文帝此刻只信杨广:“还是太子所奏有理。”“父皇,不能偏信一面之词。”“住口!”文帝不由发火,“孤意已决,休再多言。”杨谅当着杨广的面遭到抢白,甚觉难堪,负气转身离开。“万岁,万岁!”刘安急慌慌跑来,“皇后娘娘她,她病情突然加重,此刻呻唤不止,呼喊万岁。”文帝、杨广匆匆奔入内殿,见独孤后痛得翻身打滚,头上汗珠不时滴落,口中连声叫疼:“痛死我也,万岁,快杀了我吧!”文帝看着心痛,太医也只能眼睁睁地站在一边束手无策。过了一会儿,独孤后才渐渐安静下来,她看看文帝,无限深情地说:“臣妾又让万岁忧心,实在罪过。”文帝心想,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看来果然:“快莫如此说,朕见爱卿痛不欲生,恨不能以身代之。”“多谢万岁美意,”独孤后此时思维活跃,“臣妾还有一桩心愿未了。”“蜀王秀很快就会来床前问安。”“臣妾是想见见陈、蔡二女。”文帝感到突然,沉吟不决。“万岁请放心,臣妾决无恶意。”“好吧,朕答应你。”文帝下了决心。像鼠儿怕猫,像丑媳妇怕见公婆,陈、蔡二女战战兢兢步入永安宫内殿,跪倒在独孤后床前,头儿不敢抬,全身抖个不住。独孤后无力地说:“平身。”文帝将陈、蔡二女扶起,二女仍是垂首低眉,不敢仰视。也难怪,她二人被独孤后打怕了,担心又有大祸临头。独孤后声音微弱:“看来我以往所为太过了,竟使你二人如此畏惧。要改今生是无望了,只有以待来世。”陈、蔡二女赶紧应答:“娘娘千岁春秋正富,定能驱逐病魔,长寿百年。”“喜气话就不必说了,我心内明白。”独孤后叫陈、蔡二女近前些,端详片刻,啧啧称叹,“难怪万岁一见倾心,你二人果然天生丽质,不施粉黛亦妖娆。”“奴婢们不敢迷惑万岁。”“莫怕,男人渴思美女,女人吃醋拈酸,俱乃人之常情。我以往不许你二人与万岁接近,也是情有可原哪。”独孤后喘息一阵,“我去世之后,万岁必要幸你二人。”陈、蔡二女又忙跪倒:“奴婢们不敢有此非分之想。”“起来,”独孤后把二人叫至头前,执其手说,“我不怪你们,只有一言嘱咐,万岁毕竟已是花甲之年,枕席之事,你二人不可让万岁由着性子来。倘纵欲过度以致伤身,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们。”陈、蔡二女没想到独孤后今日这样富有人情味,齐声应答:“奴婢们若能得承雨露,定当遵从娘娘教诲。”文帝一旁不由潸然泪下:“爱卿,朕实实离不开你呀!”“哈哈哈哈!”一阵令人发怵的狂笑声突然传来。“何人如此大胆?”文帝回身寻觅。却是杨勇身着奇装异服披头散发闯入内殿,又喊又叫手舞足蹈。“见地伐,无人宣诏,你竟敢擅自入宫。”文帝怒斥。杨广见杨谅随后跟进,明白这是杨谅的鬼把戏,便对文帝说:“父皇,若无汉王前往,废太子怎能离开百尺楼?”文帝不觉怒视杨谅:“你干的好事!存心想把你母后早早送上死路。”“儿臣不敢,只是想让母后最后再见长兄一面。”独孤后看到杨勇,内心情感五味俱全:“见地伐,你今如此模样,为娘实觉心酸。”“哈哈,皇后,娘娘,你,”杨勇逼近独孤后,“是你毁了我的前程,害得我不人不鬼不死不活,我要吃了你以消此恨。”“见地伐,而今为娘也觉对不住你,然而一切都不能重新开始,且待来生吧。”“哈!我要吃了你!”杨勇猛地向独孤后扑去。独孤后吓得惊叫一声,背过气去。杨广手疾眼快,迎面拦住杨勇,右腿一伸将其绊倒在地。“我不活了!我不活了!”杨勇在地上打滚撒泼。岂料,独孤后因这一惊吓便再没醒转过来,终致气绝,就这样撒手尘寰。时为大隋仁寿二年,她年仅五十岁。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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