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念身边走过值班的护士,笔扣在板子上的声音显示着走廊里的分外安静。
他在门外一排的蓝色座椅上随便挑了一个位置,没坐多久。对面的白瓷砖上贴着“禁止喧哗”的标语。
而他耳边还有那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交谈声。
前一刻剑拔弩张,尴尬透顶,只是因为有他在而已。
祁念站在医院洗手间的镜子前,慢慢伸手过去洗了个手。
他觉得他不在乎,顾飒明离开的时候,依然要重新牵他的手,当他的哥哥。
是这样的吗。
头顶的顶光笔直地打下,祁念颤动的睫毛和鼻尖下覆盖着浓厚的阴影,像他一样,沉重又多余,还冥顽不化。
第四十三章(下)
每次顾飒清犯了什么错,出来打圆场的反倒是大人,这次又因为顾母还躺在病床上,虽然祸是顾飒清闯的,但“受害者”都一个劲袒护,这个家里剩下的两个男人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,除了顾飒明,剩下那个也是个心慈手软的。
顾飒清在顾母几番做着“和事佬”的鼓励劝导之下,磕磕巴巴总算鼓起勇气,主动跟他哥哥认了错,然而不见有回音,便越讲越委屈,反倒哭了起来。
这一哭惹得一旁的父亲乐呵呵笑着把他往顾飒明身上推:“我们再看看哥哥有没有生气,下次再这样那就真的是会没人要了,再去认个错,就没事了。”
顾飒明接住扶好,捏着顾飒清的胳膊:“是要跟妈妈道歉。”
这便是低气压已经过去了,顾飒清说完一句“妈妈对不起”就反身赖到哥哥身上,憋了好半天的劲儿终于一股脑发泄出来。
离开前顾母还有一个检查要做,医生带着一名小护士进来,小护士去拉床帘,在一旁做着准备工作,顾飒明便带顾飒清先出了病房。
顾飒明在走廊里看了一圈,喝止在他旁边一直哼哼唧唧的人:“顾飒清。”
顾飒明让顾飒清在椅子上坐好,表情严肃。
“这是在医院里,妈妈是因为你才住进的医院,我今天不跟你追究了不代表做错事就不需要付出代价,顾飒清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,如果是为了挑战所谓的底线,走歪门邪道以此博得关注,那只能说明上次那一晚上我全都白说了。你是知道哥哥的,别让我失望,听到了吗?”他放低了声音,听上去不温不火,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严厉。
顾飒清看起来又快哭了,抬手抹了一把眼泪,扁着嘴说:“听、听到了,我不是故意的......”
顾飒明给他擦了眼泪,让他好好待在原地坐着,然后看着病房走廊尽头的厕所绿标,匆匆走去。
也许今天早上答应祁念带他来这里,就是个错误的决定,顾飒明边走边想。
祁念这个厕所未免上得太久了。
晚上洗手间只有一盏长明的灯亮在进门的洗手台处,其余地方都是声控开关,靠里的区域稍显昏暗。
顾飒明看着像是没有人的洗手间,皱眉往里面迈了两步,头顶的灯便寻声而亮,灯丝“咔咔”地响了两声。
“祁念?”他喊了一声。
一个隔间处的门打开,走出一个中年男人,朝他看了两眼,洗完手就离开了。
顾飒明心里说不上着急,他知道祁念一向很听他的话,即使这个“一向”只有短短不到两周时间。
祁念身上聚集着非典型的早熟与单纯。而顾飒明曾经把祁念定义成“不可理喻又毫无闪光点”的人,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送出了一辆最终被祁念扔掉的赛车,持着他惯有的不在意对祁念难以融入集体选择了漠视。
顾飒明为此第一次向别人,向他的弟弟道歉,说了对不起。
即使他没有做错过什么,他一向一视同仁,对待无关紧要的人哪怕知道那是自己的亲弟弟,都不留余地。没有人本就该对谁好,面对冒犯,顾飒明怠慢冷漠以对,似乎是合理的。
但他也后悔。
于是这便是他犯下的低级错误。
顾飒明不着急地走到洗手间的窗户边,冷静清晰地看了看外面曲径幽深的花园小路,以及隔着几栋楼房跟一道围墙的车水马龙,神经却是紧张的。
城市的盛大喧嚣和它背光处的静谧影子其实没有什么差别,所谓的情绪都是由看见的人所赋予的。
祁念从17楼到18楼的过道窗口走下来,刚刚对着窗口看见了什么他全不记得,具体脑子里想了什么也不清楚。
他觉得自己回避了太久,这不该是他的作风。
祁念想立马见到顾飒明。
“哥,你干嘛去了,怎么这么久......”
洗手间门口,顾飒明看着找来的顾飒清说话细声细气,垂头丧气的样子,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:“你先回去再陪陪妈妈,等会要跟爸爸回家了,得把作业写完,知道吗?”
顾飒清脑瓜转得很快,听了不情不愿地点头,含糊却霸道地说:“那你要去哪儿?你别去找......我不喜欢他。”
除了偶尔在各间病房里进出的医护人员,整个楼层都很安静,顾飒明沉默了一阵,问:“为什么?”
顾飒清把头往旁边一扭:“我就是不喜欢他,他们家那么大的别墅,干嘛还来我们这儿,炫耀吗?哥哥你不也不喜欢他们家么。”
他不觉得自己想的有什么错,头头是道地讲完,一偏头,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噤声,往顾飒明那边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