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漠然地望着眼前一大桌的菜,最靠近的是罐飘着发亮油光的排骨汤,莫名一阵反胃。
碟子碗筷上桌后,刘妈脸上心里通通在后悔,早知道不用做这么多菜了。
她正要离开,祁念叫住了她。
“哥哥今天不在吗?”祁念这么问,声音虚弱的同时冷淡。
刘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,她带了小少爷这么多年,很少有小少爷主动跟她开口说话的时候,竟有些拿捏不准。
刘妈接着横起嗓子道:“大少爷上午就走了,你难道不知道?”
说完她那张脸还冲着祁念,可祁念连看也没再看一眼,仿佛刚刚开口的人不是他,仿佛刘妈根本不存在一样。
刘妈面子上挂不住,如今却敢怒不敢言——上次顾飒明一言不发地从她手里把祁念接走的时候,她就知道这小少爷算是不声不响找了个靠山,胆子越来越大了。
于是诺大相连的客厅与餐厅一整个空间里,只剩祁念一个人坐着,寂静无声。
云城的天黑得越来越早,别墅门口挂着的琉璃灯笼已经自动亮了,洒下破碎朦胧的灯光,红色的影子倒影在大理石台阶上。
祁念动了筷子,饿过头之后居然什么也吃不下,味同嚼蜡。
但他还是努力吃了好几口才罢休。
第二天早上,顾飒明看了看后,轻轻从顾飒清房间退出来,关上门。
“睡了?”顾母忧心忡忡地问。
“嗯。”顾飒明也一晚没睡,点了下头。
“就跟你说了,飒清现在还长大了,比以前算好了很多,一下得接受你要搬走,一下又每个月只能见一次......”
顾飒明低声打断顾母:“妈,所以你们不能再溺爱下去了,什么要求都满足,拦都拦不住,迟早会害了他。”
顾母嚅动两下嘴唇,没说出话。
她更多的,是意识到刚刚说着说着涌上来的情绪里不止有抱怨,还有更浓烈的东西。自己当成亲生的养大的儿子,一朝成了别人名正言顺的亲儿子,于是对方提再多的要求都是应该的,更何况论权势他们也远比不过。
——何瑜当时的律师单独跟顾父顾母说的是,除了每月一次的见面,其他时候最好避免,以免影响亲子感情修复。
顾飒清可以哭闹,而他们只能把所有辛酸咽回去,当成没有这回事。
顾母静默片刻,抚着他的手臂,说:“现在还早,你再去睡会儿吧,等会我叫你。”
顾飒明摇了摇头,只说别担心。他回自己房间挎上书包,颀长的身形显得有些疲惫。
“这就要走了?”
“嗯,妈你也去休息吧,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。”
顾母皱眉疑惑道:“怎么这么着急?”
顾飒明顿了顿,安抚般地解释:“飒清这一觉得睡到中午了,到时候醒了又来一次,更不好走,得让他学会面对挫折了。”
两人站着的地点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玄关处。
不比别墅,这里四室两厅的房子供之前一家四口居住刚刚好,温馨紧凑。
客厅的茶几下铺着暗红的地毯,坐在地上时可以背靠在布艺沙发底座,舒坦地进行家庭活动——一般有顾父参与进来的就是是下五子棋或象棋,要不就是两兄弟单独对着电视打手柄游戏。而茶几上总会已经摆上切好的水果。
同样的地方,现下不过几步路,也就能走到头。
“真的不用送了?那你路上小心点,唉,这么早走也真是的......随时打电话啊......”
顾飒明站在那应着她一句句的唠叨。
直到电梯上来,反光的电梯门打开又合上,做母亲的没了能唠叨的对象,家门外的走道变得空旷又寂寥。
第三十八章(下)
祁念朝下趴在了被褥上,脸无意识地蹭动,他拧了拧眉,眼睛还闭着,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了两下。
过了好半天祁念才半睁开眼睛,算是醒了。
但脑子还是懵的。
这里不是他每天醒来时的熟悉环境——屋子里太亮了,相当于一整面墙大小的光线蜂拥而至,围攻着他敏锐的感官,不太舒服。
祁念平常醒来时都很沉静,室内多是不明不暗的亮度,让人分不清早、午以及傍晚的区别,快要泯灭掉时间流逝的痕迹。
——那他现在这是在哪儿?
他把头偏放,从身下抽出一只被压了一晚上的苍白纤细的胳膊,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眼前的画面清晰了一半,足以让他脑中闪起激灵,意识回笼。
祁念昨天吃完饭后,转换了拐弯的方向,直接走进了顾飒明的房间。
有什么目的,想干什么,他也不清楚,他躺了一天又没吃多少东西,本来就头昏脑胀,最后稀里糊涂沉浸在那股淡淡又好闻的味道里,直接趴在床上睡着了。
一直到天亮,是因为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,祁念才被阳光刺醒。
顾飒明推门进来,脚步一怔,十分意外地看见他要找的人躺在了自己床上。
刚才顾飒明一回来就直接往反方向最里面的那房间走去,怕万一打扰到祁念睡觉,他把门敲得很轻。
比起上一次——一个月前那次,顾飒明的耐心见长了很多。
一个月前他没想那么多的亲手把赛车送了出去,无足轻重,且态度不佳;一个月后已经发展成“东窗事发”的事态,他乃至是心焦地带着歉意在敲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