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有手段的人,只要他愿意,只要他多一点耐心,是能解决亲人间的这种争端的,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萧穆担心的是二孙子不愿意忍不愿意浪费精力,宁可快刀斩乱麻,一了百了。
就说以前在乡下,如果没有他,如果柳初是二孙子的媳妇,贺氏敢那么使唤柳初,二孙子就能直接跟叔父那一房分家。
如果一直住在村里,分家就分了,各自种地过日子,最多有些鸡毛蒜皮。
但现在一家人住在京城,儿子不够聪明,老三太莽老五太憨,都容易惹事闯祸,全得靠二孙子提携照看,萧穆怕二孙子没那个好耐性。
萧缜:“您放心,打断骨头连着筋,我也没您以为的那么冷。”
萧穆点点头,精力不济,又睡了。
萧缜只在边角留了一盏灯,他在床边铺了一层毡毯一床被子,和衣躺了下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:“夫人。”
佟穗:“都谁在里面?”
亲兵:“只有二爷陪着大将军。”
然后就是一道轻微的脚步声。
萧缜依然躺着,想起白日接驾时匆匆见过的佟穗,比十八岁刚嫁过来的那会儿还要清瘦。
佟穗挑开内间的帘子,借着微弱灯光,瞧见老爷子睡了,萧缜躺在地上,似乎也睡了。
佟穗望了一会儿老爷子,就在她准备离开时,瞧见萧缜朝她伸手。
佟穗用更轻的脚步走到他身边,跪坐在毡毯边上。
萧缜搂着她的腰,将她拉到怀里抱住。
佟穗几乎才挨上他的肩膀就哭出了声,咬住他的衣裳,死死地忍着。
萧缜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:“幸好还有你,不然,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。”
梁兵会像她砍了封蕴的头颅那样砍掉老爷子的脑袋,带去都城邀功。
佟穗哽着道:“本来可以不用打的。”
萧缜长长地换了一口气,对着帐顶道:“祖父这辈子最骄傲的事,便是他辅佐一位明君登上了帝位,我想他陪着皇上在剑阁道作战时,虽然艰难,却也痛快。”
与其一生安稳碌碌无为,不如激昂一战,走得壮壮烈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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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初七下午,帝驾回京。
在洛城的文武百官看来,兴平帝是这一战的胜利者。
因为最初是梁国、陵国一起来攻打大裕的,兴平帝调兵遣将,在大败乌国让乌国俯首称臣的同时,还击退了梁、陵二国的合兵,先是陵国在合州折损九万兵力,国力大损甚至连陵帝都因此病情加重撒手人寰,跟着就是梁国败退剑门关,折损四五员名将二十多万水师步兵。
虽然这半年多有过数次惊险,但最终兴平帝还是凯旋了,比前朝的老皇帝窦国舅神武百倍!
文武百官们喜气洋洋,太子也准备好了赞贺之词,直到亲眼看见兴平帝的满头白发,这群人才惊愕地收起喜色。
兴平帝不想损了本国军民的士气,却也不想强颜欢笑接受这些人的贺词,让众人散了,径自回了宫。
萧家这边,齐云、孙典、张文功、佟贵带南营的骑兵们回营驻扎了,萧缜叔侄几个也没有跟官员们浪费时间,簇拥着老爷子的马车回了国公府。
萧姑母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病情,早早将周景春请了过来,两府女眷一起在门口等着盼着。
马车停了,萧守义、萧延上车,小心翼翼地将老爷子抬出来交给车前接应的萧缜、萧涉,兄弟俩再在女眷们的哭声之中将老爷子送去忠义堂。
此时的老爷子几乎要瘦成了皮包骨头,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。
周景春给老爷子查看过伤势号过脉,开了一副药,却告知这药最多也只能再帮老爷子支撑三日。
萧姑母、萧玉蝉、柳初、绵绵都哭成了泪人,颜明秀跟老爷子的情分浅,哭得比较克制,贺氏还是那种嚎啕的哭法,比哭郭皇后的时候多了几分真情,却因为过于聒噪被萧守义撵了出去。
林凝芳靠在佟穗的肩头,低声抽泣着。
佟穗的母亲周青、舅母姜氏都在,姜氏看见林凝芳这样,劝道:“别人可以哭,凝芳你忍着点,你还在坐月子,哭多了伤眼睛也伤身啊。”
萧守义、萧缜、萧野、乔长安都听见了,齐齐看向林凝芳,只有萧延、萧涉哭得太大声,还低着头。
周青嘱咐女儿:“你先扶凝芳回房休息,再把孩子抱过来给老爷子瞧瞧。”
佟穗点头,扶着林凝芳离开了。
萧野见萧延还兀自哭得发抽,扫眼身边几个,难得地笑了下。
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,佟穗送完林凝芳,立即把乳母跟孩子带了过来,孩子太小,她不敢抱。
到了老爷子这边,周青看看哭得都跪不直的萧姑母,由她将孩子抱到老爷子面前:“您快瞧瞧,这是您的亲曾孙,冬月十六生的,有六斤五两重呢,出来那会儿哭得可响亮了。”
萧穆还是侧躺的姿势,腰后面塞了被子帮忙抵着。
他看向襁褓中的娃娃,才出生二十来日的奶娃娃,嫩嫩的小脸蛋,模样……
萧穆看向跪在不远处的三孙子。
萧延张着嘴,哭肿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个襁褓。
亲曾孙?
大嫂不可能,二嫂一直在外面打仗也不可能,就剩下自家媳妇跟老四媳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