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宗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,看得路谦十分无奈。
路谦叹了一口气:“这又不是科举文章,这是要拿去贴到城里各处布告栏的啊!若写得太过于晦涩难懂,就算有人帮着念出来,你觉得有几个老百姓听得懂?”
多数百姓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,倘若是跟考科举似的,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细细雕琢反复推敲,这是打算逼死谁呢?
“我觉得他们比你写得好多了。”祖宗认真的想了想,“你是不是嫉妒?”
路谦:……
再见了您呐!
其他翰林官写的布告好吗?当然好,简直就是太好了,都不用修改,就能直接拿来当科举的范文用,就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。
别说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百姓了,路谦觉得,就这些布告所体现的文学水准,反正程表哥是肯定看不懂的。
远在蔚县的程表哥:……
京师大地震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方,程二太太路氏哭了好几宿,生怕路谦出事。程表哥急吼吼的写了家信,但就算加钱送过来,再到路谦寄了回信,最快只怕也起码要一个月时间。要是路上再耽搁些时候,搞不好得年底才能收到了。他只能祈祷路谦懂事点儿,赶紧写封保平安的信来。
路谦不懂事儿。
他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,甚至于他都有好久没回书院了。
但愿书院别以为他凉了。
哦不,但愿书院别先凉了。
这会儿也没空考虑这事儿了,路谦只将他写的布告送了上去。
之后的事情,路谦就没关注了。
再多半事情都恢复常态后,路谦等人也回到了明史馆。值得一提的是,明史馆并无人修缮。
没办法,如今的京城就是个大型的灾后重建现场,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,光是清理废墟就是个耗时极长的工程了。在这种情况下,只是掉了瓦片的明史馆,当然没人关注了。
不止是明史馆,据说连宫里这回都遭了大难。
事实上,宫里的很多殿阁都是需要时间和金钱来维护的,因为明朝后期国库空虚等等原因,反正就是各处都节省呗,那些不是很有必要修缮的房舍,索性就不修了。
久而久之,年久失修的宫殿就多了起来。可清军入关不过区区几十年,又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花钱,还来不及将所有的宫殿都维修一遍。恰逢这次京师地震,好些房舍都塌了,没塌的也需要大肆整修……
想想当皇帝当到这份上,也是蛮苦的。
路谦忍不住瞥了祖宗一眼。
祖宗瞬间炸毛:“看我干嘛?是我把宫殿弄塌的?还是你觉得我大明王朝应该先将皇宫大肆翻新修缮粉刷一遍,再恭恭敬敬的将狗鞑子迎进来?”
这次,路谦没搭理祖宗,因为邵侍读宣布各人都可以回家去了,休整两日后再来。
回家?
路谦重新思考起了先前被他抛到脑后的问题。
书院怎么样了?
这个问题就非常好,路谦一路从明史馆走到他借住的书院。首先看到的就是塌了一大半的墙,他顿时心里一凉,有一种特别不详的预感。
再往前走,到了大门处,却发现并无人管着,心里就更凉了。等径直走到了书院内部,路谦侧耳倾听,完全没有听到往昔每日里都有的诵读声,他基本上就心灰意冷了。
然后转个弯儿,他险些跟人撞了个满怀。
“哎哟……路检讨?”
居然还是个熟悉的人,是书院的林先生。
其实,路谦原本跟林先生并不认识,还是他从学舍搬到了先生的院子里后,才认识了这人。两人的院子紧挨着,加上院舍狭小,出门又只是一条路,时间一久难免会经常碰面。因此,即便谈不上交谈,总归是相熟的。
哪知,一贯稳重老成的林先生在认出了路谦之后,却是猛的往后一跳,其动作之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位五旬老人。
他充满惊吓的问道:“你是人是鬼?”
路谦心说,我是人,但你这么一跳就跳到了一个暴躁老鬼的怀里了。
当然,他也知道这应该是个误会,因此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番,说自己这一个月里都待在宫中,忙得不可开交,连睡觉都是随便找一处躺会儿,或者索性趴在桌案上眯会儿的。
不解释还好,一解释更糟。
“那、那……”林先生结结巴巴的看着路谦,他的表情充分说明了大事不妙。
路谦猜测道:“你们以为我死了,所以把我的东西都丢出去了?”
“不不不。”
“那还能是什么?总不至于是发现了跟我长得很像的尸体?帮我安葬了?成吧,也算是积德行善了。”
林先生原本是容长脸,这会儿却变成了苦瓜脸:“路检讨,你住的院子塌了一半,东西丢没丢我也不知道,书院还来不及找人修缮。倒是有人去翰林院那头问过了,但没找到人,当时京城各处都乱成一团,我们书院也有好多先生学生受伤,还死了人……”
“唉,节哀。另外,朝廷应该会帮大家重盖房舍的。”路谦安抚的拍了拍林先生的肩膀,对于他说的房舍坍塌没太当回事儿,只想着去瞅瞅看,能不能抢救一些东西出来。
没曾想,林先生见他要走,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:“那个、那个路检讨,你家里人来信了……我们就说,你没了。”
噢,原来是这样啊!
路谦一口气没接上来,差点儿真的就当场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