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寨里,不打劫的日子跟寻常人家的生活差不多,炊烟袅袅,孩童嬉戏,黄发垂髫,鸡犬相鸣,倒也算是生活怡然。
如今世道不平,天子不争,贪官污吏横生,上瞒下欺,百姓怨声载道,这里的山贼窝竟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一方净土。
每日的传授基本的识字知识只能上小半天,不然这些习惯到处跑的山贼可是坐不住的,顾闲书也深谙此理,好在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,知道他们家中有婆娘等着,便让他们回去跟自己家人好好一聚。
山贼终究不是一个安全的谋生,说不定下次回来就会少了几个,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,山寨里依然充斥着无忧无虑的快乐,这种安详下就如同看似坚韧的薄冰下刺骨的寒冰水,随时都会陷入破灭的危险之中。
白日里的疯闹过去后,顾闲房依然燃着灯火,窗纸上透出黄橙色的灯光。
飞马寨里的两个最高掌权者,正在房间里对弈。
顾闲书将白字落下,轻启薄唇:“你输了。”
宋如玉有些懊悔,但是很快脸上又恢复了那爽朗的笑容,说:“每次都下不赢你,再来!”
“你勇猛有余,也懂得攻守之道,可就是喜欢凭心情做事。”顾闲书伸手将围棋盘上的白字一颗一颗地拾回,意有所指。
宋如玉心知顾闲书这并不是说下棋的事情,而是借下棋而言其他,伸手将黑子扫进棋瓮之中,与顾闲书的细致成反比,笑说:“我向来不及你想得周全。”
顾闲书悉数将白子收回,盖上棋瓮,望向宋如玉,眸子在灯火下跳动着,宠辱不惊,沉声说:“劫些富人家的车马自不会惹上麻烦,但这次你未免太过出格,你平日劫盐京士兵的粮草时那便罢了,盐京的士兵管教向来疏松混乱,即使剿匪也根本不出力,但是你这次劫的可是前往翼州的粮草。”
燃烧的灯芯突然跳了两下,发出“啪啪”的声响。
“镇南军向来军纪严明,由镇南候统领,早些年抵抗塞漠便名噪天下,这次劫的可是他管理的翼州的粮草,恐是不能善了。”
平日里嬉笑爽朗的宋如玉,在桌上摇曳的灯芯映出的暖光下,侧脸坚毅冷峻,薄唇微抿,目光沉静。
“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了,但这次主要是押送罪臣到翼州做苦役,粮草只是附赠,也不是专门押送的粮草队伍。所以,我才出手。”
“那如果是盐京之物还好说,但是那是镇南军,切不可存侥幸。这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胡须,镇南候为了面子,要出军也不是不可能。”顾闲书看向宋如玉,宋如玉沉默,他轻叹一口气,“如玉,我知道你痛恨官家的奢靡富贵,但是全寨子的性命都在这里,切不可感情用事。‘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’在哪些时候都是……”
宋如玉目光冷如霜,“呵”了一声,“那些个官家粮,宁愿是倒给狗吃,也不会给难民。我祖父开仓济民,被贬至荒凉之地,我爹参军,一心报国,可终不过是别人的绊脚石,这天下如何能好?”
顾闲书不语,他也不知道这天下是否能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