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海诸般珍异,络绎于途;东胜万里金银,半入禁中!”
“若非如此,又岂能年轻德薄,占据要冲?”
“世人皆以为贤者、仁者,殊不知南海矿洞之中,几多罹难枯骨?宁夏黄土之下,几多刀剑亡魂?南洋东洋万里波涛之底,几多嚎啕飘荡之怨灵?”
“如今司徒来了大名府,欲急树威权,乃假手沆瀣已久之勋贵,借力从来勾结之宗臣,诋毁清流,构陷异己,为接下来侵吞国帑,中饱私囊铺路奠基!”
“须知河北民风豪健,必有豪杰察破奸宄,或托身于市井,或隐伏于道旁,为天子万民,诛除国蠹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好!”苏油不禁抚掌而笑:“匡太守当真是好急智,好文采,好演技!”
“不过还请稍安勿躁,这案情,还没有复盘完毕呢。”
其余州官们已经开始在计较,这案子必将惊动中枢,匡师古要是认罪,那必然是自己杀头,阖家流放的下场,因此要与司徒拼个鱼死网破。
而若是此案真有什么瑕疵破绽,匡师古反咬一口,也必然入木三分,按照如今大宋的鄙视链,士大夫多半要同情匡师古,认为这是外戚勋贵无中生有,陷害忠良。
不过司徒的举动实在是奇怪,按道理这种事情奏报上去,命朝廷派使臣下来按察便是,不管什么是非都招惹不到自己的身上,却为何要冒这个无谓之险?
除非……
有些知州到此已经琢磨过来味道来了,看向匡师古的目光也变了。
除非司徒已经有十足十的把握,否则不会做此没有意义的举动!
就听王寀继续说道:“两月侦察下来,节度府已经掌握了伪钞案的作案过程,以及伪钞的流通渠道。”
“贼人们极度奸滑,博州至大名本有大路相通,然而他们却将伪钞运往梁山,再穿过水泊抵达阳谷,最终在数州不管之地小阳岗交付,以混淆官府视听。”
“若非程教头伪装为绿林旧匪,深入贼巢,发现真相,官兵必将以为造假窝点在梁山泊,兴兵围剿,这样一来,肯定打草惊蛇,让罪犯逃脱。”
“根据司徒的指示,要继续深挖元犯,不使一人漏网,此案直到前日才正式实施抓捕。”
苏油笑道:“匡太守,你皮夹里的钞票,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?”
匡师古微微一笑,将皮夹摸了出来扔到桌上:“司徒以为我是用的假钞?”
“你当然不会用假钞。”苏油让高世则去将匡师古的皮夹子拿到自己面前:“匡太守,伪钞贩售只收取舶来钱,以及现金大额支票,就是为了方便手尾,掩藏踪迹,自以为得计是吧?”
匡师古得意地看着苏油:“素闻司徒富甲天下,不过师古乃一穷知州耳,现金支票这样的东西,皮夹子里可也是没有的。”
苏油不理匡师古的讥刺,看向其余州官:“既然是贼赃,他们就不敢将之存在银行,这现金支票,始终是要兑付的。”
“所以要寻获元凶,其实方法很简单,只要查出资金流向,最终的源头,必将被我们找到!”
说完又对匡师古道:“那太守有没有猜到,我命王彦弼假扮成汴京来的徐步虚,身份是京中富贵人家的迂呆庶子,为程岳所扮的恶仆所诱,在孙老二的常胜赌档大肆赌博,每隔一段时间,便以支票支付大额赌债?”
苏油又说道:“而这些支票,都被孙老二交给了老寒鸦,换到了大量的伪钞,最后必然落到了伪钞案元犯之手?”
匡师古不禁有些色变。
苏油继续一句一句地说道:“知道我开始调查此案,元犯手里即便留存有现金支票,也会想办法尽快出手。那匡太守又有没有猜到,我已经暗中命令承兑该支票的大名府皇宋银行,兑付徐公子的支票的时候,记下兑付人的形貌?”
匡师古又放松了下来,再次冷笑:“那想必司徒是根据线索,抓到元犯了?”
苏油摇头:“很不幸,元犯过于狡猾,化妆成北方鹘客,让广南斋的知客跑腿代兑,等到高检使追查到广南斋,元犯又已不知去向。”
匡师古笑容更加得意:“既然如此,却又与老夫何干呢?”
苏油摇头:“跑了就跑了呗,我却有的是办法查到元犯——匡太守可知,‘钱可通神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