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油拉着他坐下:“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,我是赴京的举子,这位是我伴当,哦,甲头大哥要不要验看家状?”
冯大哥摆着手:“不用不用,就官人你这俩罐头,都顶了柳大家几日的嚼谷了,还怕你是宵小咋的?”
说道这里突然起身:“官人你等等啊……”
说完转门出去了,不多一会儿取了个瓷罐回来:“家中娘子搞了点村酿,不来点都对不起这菜不是?”
酒的确不是什么好酒,和后世醪糟类似,冯大哥给苏油和张麒添了:“探花郎弄出来这曲丸那真真是好东西,我家比柳大好点,吃得起麦面,炊饼如今发起来,一个当过去两个大。”
“今年糯米要大涨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一句,让苏油有些莫名其妙:“为何?”
冯大哥说道:“京中已经没有糯米了,市易司定的价格,没有南方大船愿意拖糯米过来,村里李三家的在城中酒坊上工,听说酒坊承担了曲务,却不能得米造酒,现在各家都在卖存货,酒价还不能抬,已经快压不住了。明年的汴京城中,呵呵呵,可等着倒酒坊吧……”
说完举起酒碗:“远来是客,我先敬郎君。乡下比城里就是这点好,有了探花郎的曲丸,自己弄点悄眯着喝,官家也不会计较!”
苏油听得心惊肉跳,这村中保长都看得出来的问题,朝廷上如何一点动静都没有?
汴京城的酿酒可是一年一百多万斤的大生意,真要是专榷垮掉,影响可就大了。
不过面上却稳如泰山,笑吟吟地和大家吃喝起来。
席间有何几人聊了很多,冯大哥说道:“这该交的皇粮是天天的涨,我倒还扛得住,我说柳大你能不能长点心?这要官里突然要把青苗本给收回去,就你这个破家,怕是立时倒霉!”
柳大谄笑道:“那可不就得冯大哥高抬贵手……”
冯大哥一瞪眼:“咋地?!还想躲役务?我可告诉你,今年怎么都该轮着你家了!不服役可以,多交一份钱就行!”
柳大说道:“这免役钱,不是交过了吗?”
冯大哥自己也没好气,他是上户,交的更多:“官中说得明白,免役是免役,宽剩是宽剩,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跟你们几户联了保?反正如今役钱是年年有,不交那就去干活。”
“这可是皇差,要是不干,或者逃回来给拿住,送开封府里边打完板子,刺字发配陕西去!”
这个纯粹是胡说八道吓唬人了,苏油赶紧劝道:“冯大哥你消消气,就柳大哥这样的老实蛋子,去了役务上,那也只有被欺负的份。”
“今年柳家的宽剩钱是多少定额?好歹相遇就是一场缘分,要不,我替他交了?”
冯大哥叹了口气:“先生是滥好心,柳大家的宽剩不多,就几百文而已……算了,先生你也不用替他给,我与汴京码头力夫头领林二蛮还算相熟,到时候给柳大求个情,去扛几天活,二百五十文,也就是一天的工钱而已。”
说完对柳大一瞪眼:“别把他惯懒喽!”
……
次日起来,柳大夫妇已经下田去了,柳芽看样子也去了外村小学读书,家中就剩老妪。
苏油让张麒悄悄留下了两百五十文马料钱和住宿费,和老妪告了别。
回程的路上,苏油一路闷闷不乐,天子眼皮底下都这样,其余州县如何得了。
回到府衙,已经到了月中,梁彦明和沈忱进来问候情形。
见到苏油一脸不高兴,梁彦明劝道:“大尹不用如此,虽然受了罚,但官家对大尹,还是看重的。”
苏油愣了:“啥?啥罚?又受了啥罚?”
梁彦明和沈忱不由得苦笑,沈忱说道:“原来大尹还不知道,我们照大尹所言,杖责了十名侍卫,相公和陛下都没说什么,结果蔡御史跳出来弹劾大尹,说大内卫士是守护陛下的,宰相下马的地方不合适,卫士就是应该制止。”
“还说……还说开封府看宰相的眼色,杖卫士十人。以后,卫士怎么敢忠于职守?”
苏油点了点头:“所以呢?”
梁彦明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所以……陛下认为蔡御史有理,大尹你被罚铜十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