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油躬身道:“姻伯教训得是,我是听其中一个叫七儿的言道,弃儿有五十来人,但是义棚开启后,他们大哥只许他们一日来七八人,帮忙洗菜洗碗,混一顿饭食。”
“说是一来人多了惹厌,二来养成口欲之后,再难适应从前。一朝断绝,或者便要沦为偷盗。如此人物,我真想见上一见。”
史洞修就对程文应拱手:“程公,我眉山弃儿尚且如此知理守分,这就是程公印刷文字,启迪教化之功啊。”
程文应摆着手道:“休往我脸上贴金,仓廪实而知礼节,文字教化,也到不了弃儿身上去。”
史洞修又对苏油说道:“贤侄,你要是有心行善,便让他们每日里去义棚领一碗糙饭,一碗牛杂汤便是,没必要和他们混到一起,那帮孩子野,冲撞了你就不好了。”
苏油笑道:“世伯,这其实也算是眉山城一道隐患。五十多人,只靠慈济,周养不过来的。”
史洞修还要说话,程文应举手制止:“贤侄,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苏油躬身道:“世伯,姻伯,我们先说这事情为什么得管。”
“他们现在在眉山求活,我大宋管禁不严,一年之后,便可自动获得眉山户籍。”
“弃儿们男女混杂,现在还好,等到他们日渐长大,这男女之防上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情来,那会大伤我眉山风化。”
“再其次,如果我们不管,等再过几年,那些小女孩长成,落入人贩娼寮眼里,只怕惨不堪言。”
“万一真发生此等事情,传扬出去,州县怕是都会被朝廷申饬,落到士绅身上,也会大扫颜面,伤我眉山文教之乡的名声。”
顿了顿,瞧见史程二人暗自点头,苏油继续道:“怎么解决呢?首先最好能让他们自食其力,不成为眉山县的负担。”
“其次最好有人将他们管理起来,引导他们扬善抑恶,自立向上。”
“如何自食其力呢?侄儿在可龙里,曾经发现一样东西,玻璃江的沙层当中,含有一种铁矿,炼出的钢铁,性能不错。”
“不过这活计非常细碎,沙里淘铁,产出也注定不多,因而不适合大规模开采,不值得耗费专门的劳力来做。”
“但是只需要有简单的工具,将这活计交给孩子们,每日里让他们一人能掏得三五两铁沙,售给石家铁铺,这帮孩子的生计便解决了。”
“至于女生,便让她们在义棚刷碗摘菜,也算是学习厨艺,待人接物。今后即便是做丫鬟使女,或者长成嫁人,总可以有持家之术。”
“这些孩子遭父母捐弃,心伤难免。苏油自幼孤苦,不能不物伤其类,也能了解他们所思所想。而他们于我,亦不排斥。”
“因此我或者可以成为他们和眉山百姓官府之间一个沟通的纽带,润滑的调剂,避免猜忌提防,以厚养民风。”
“苏油不求眉山父老相助,只需县里官长应允不收孩童的铁沙为官有,许他们自售,作为养生钱即可。”
程文应听到此处,一拍椅子扶手:“思虑周详,鞭辟入里,奇哉此志!壮哉此言!”
史洞修哈哈大笑:“不意眉山有此贤才,老夫对自家虽然节省,但定当助贤侄玉成其事。县令那里,自有我们去申说。”
程文应点头表示赞同:“此事当真不难,如果县里连孤儿们河里淘这点铁沙都敢抢,那主政之人,就休想在士林立足了。不过贤侄,玻璃河里当真有铁沙?”
苏油从怀里取出一张契约:“真有,我和石老头验证过此事,也因此刚从石通那里,得到十贯供奉钱。”
程文应抚着胡须:“那贤侄在这眉山城内,大可以横着走了。自打你来了眉山城,我江卿四姓的关系,明显也密切起来,苏家不论,其余三家都得了你的好处。看来你这油字没白叫,到哪里都是……你那词儿叫什么来着?润滑剂!”
苏油笑着躬身道:“侄儿惶恐,其实我没做什么,也是八娘和二十七娘,还有姻伯和世伯的信任。今日正好帮厨房治了新行头,要不我便弄几道小菜,请姻伯和世伯品评一二?”
史洞修说道:“贤侄,君子远……”
话没说完便被程文应拉住,对苏油摆手道:“赶紧去,老史我跟你说,贤侄料理的美味,那是真错过不得。”
调味料不齐全,最能打动人的,大概就是糖醋味了。
回到厨房,让厨子动手,苏油指挥,取了一条鲤鱼,改花刀,码味,裹面粉,淋油定型,然后调糖醋汁,爆葱姜,先搞出了道糖醋脆皮鱼。
然后就是一溜爆炒,滑溜香菇肉片,玉兰肉片,仔姜鸡杂,白油丝瓜,蒜呛空心菜,最后来了个冬瓜丸子汤。
加上两道猪油渣,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。
程文应和史洞修看得目瞪口呆,史洞修说道:“程公,现如今请州府大人吃饭都只需三道菜,贤侄这是……一,二,三……足足八菜一汤!破费,太破费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