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末,小麦熟了。
漫山遍野,都是收庄稼的庄户人和麦客。镰刀划过割破麦秆,汁水溅出来,整个天地间,都是浓郁的麦香味。在山岗上远眺,心旷神怡。
陈初六带着府学、县学的几个学子,还有徐良骏这些阳曲周刊的人,来到田野间,帮老农捡麦穗,学为农事。本来是想帮忙割麦子的,老农们都怕陈初六这些人不会割,反而浪费了他们辛苦种的粮食。
待一丘田收完,陈初六这些人,各自拿着一把麦穗,放在老农的小推车上。老农给大家倒了一碗水,笑道:“你们这些读书人,还真是奇了怪了,以往哪里有读书人肯下田里来?”
陈初六笑着不答,却问道:“老伯,今年这收成怎么样?比以往是多了,还是少了?”
老农抽出麦穗,指着上面道:“年成还过得去,看着颗粒,能多收个两三斗。不过,咱们就是看天吃饭。”
何健京忽然问道:“老伯,敢问这一亩地,能收多少麦子?”
老农闻言,却是警惕起来,作势要起身,冷冷地道:“能收多少?还不够吃的,多谢你们帮忙,我还得去割山那边的麦子哩!”
“老伯。”陈初六起身,将那老农拦下来:“这几个人,平日里没有下过地,不知这种地的事情,刚才那一问,是无意的。”
老农上下看看陈初六,又坐了下来,解释道:“你们别见怪,这年成要是好了,租子自然也加了。好不容易盼个好日头,又空欢喜了。”
“加租?老伯是种的别人的田?”
“谁说的,这些土地,可是我家里祖祖辈辈都种的,你问这泥,他叫着我家的姓呢!”老农颇有些作为自耕农的骄傲,笑着道:“也不瞒你们了,这年成好一些的时候,这种地,也只够收七八斗粮食。若是那种上好的淤田,收两三石也不奇怪。”
“竟然差距这么大?”
“可不嘛,要不然,那些人拼着性命不要,也要去河堤里抢着种。不过,今年倒是不好,河水涨得太快,种在河里的,也就收个七八斗。”
徐良骏挠挠头道:“老伯,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加租呢?人丁、田赋,这是朝廷定下来的,难道随年成好坏,还要多收不成?”
老农叹了口气:“朝廷的租子是朝廷的,咱们交租子,又不是当面和赵官家点清楚。只要年成好了些,他们想多收,能有一箩筐的主意。”
对于这些,陈初六还算了解,地方吏员收粮食,是要算耗损的。收的时候,撒多少在地上,都算是“运输过程中的损失”。故而收粮食的时候,就得故意往箩筐上踢一脚。
这些手段多如牛毛,且普天下的吏员,竟好似在一个学校培训出来一样,都熟悉这一套。只是这种事情,陈初六也没办法。吏员们有法子多收,百姓们也有办法少交,你来我往,斗了千年之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