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到赵雅,正在道观之中。在此歇了两天脚,也将太原府的情况,摸通透了一番。薛义、任克敌两人,自此分道扬镳,留下联系的方式,暗中查访去了。
平城出来,便进入了太原府的辖地。由于准备充分,人手多,一路上没有人敢阻拦。不过,自进入太原府之后,陈初六在路边看到的流民便多了起来。打听过后,发现都是从北边跑来的。
曹玮挥兵北上,夺回了土地,但也因此,导致百姓流离失所。加之去年冬天,西凉百姓南下,也有许多涌入了太原府。现在这时候,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出来乞讨的人十分多。再有一个月,冬小麦才能收获。
小麦收获之后,基本上是拿去交税,然后换成钱,再用钱去买小米。加之春夏蔬菜瓜果多了,粮食蔬果各半,撑到九月份,大豆、小米相继成熟。又得交税、服役,然后准备过冬,能剩下的粮食,也得紧着吃,撑到来年五月。
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卖米人吃米穗,这便是底层百姓的活法。从嘴巴里扣出来一点,还得完成婚娶嫁,渡过生老病死,还得三节两寿打打牙祭。其实,宋代百姓还易于温饱,生产力提高,手工业发展,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。即便收成稍欠,也能通过打零工赚到吃的。眼下如此多流民,显然已经超过了太原府的承受能力。
来到麓台山底下,涂水流经此地,沿着涂水往下走,便到了洞过水。穿过洞过水,慢慢走个三四天,即到了阳曲县,也就是太原府治所。一路走来,陈初六都注意观察沿河地区。陈初六发现果真如折冒所言,想要兴修水利,实在太难。
这些河流四周,都是附近少有的良田,基本都被大姓和权势占尽了。此外,这地方防外人防得十分紧,就陈初六骑马四处看了看,便不断有人来询问。有一次,陈初六不得不亮出官服,才免了农夫的诘问。
这便是地方。
一条水渠,一竖田埂,一草、一木,都是人家眼睛里盯着的财物。只因日子过得紧,百姓对鸡毛蒜皮看得十分重。乡里亲上加亲,几乎都是一家人,对外姓外人都十分不信任。族与族之间,常因一堆牛粪,大打出手。又因借用耕牛,握手言和。
面对胥吏的盘剥,这些人叫屈喊苦,成了人家的鱼肉。面对鳏夫寡妇,这些人又陡然成了强者,想尽办法欺凌弱者。心甘情愿被假道士骗得家破人亡,却对施以恩惠的人极尽索取和算计。谁都不肯心慈手软,害怕成为别人的猎物,弱肉强食,各显本事,像极了原始丛林。
在这底层,没有大仁大义,没有圣贤之道,没有君子绅士,只有蝇头小利,一点一点,像蚂蚁窝的土粒,堆积在一起,构成整个底层社会。
坚不可摧,又一触即溃。暗无天日,又似有一丝曙光。
陈初六也出身寒门,在陈庄的时候,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么冰冷。现在跳到外面,再看“乡里乡亲”,却是如此令人心情沉郁。仔细想来,底层如此,他在的官场,何尝不是一样?优胜劣汰,成王败寇。
众生皆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