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达官显贵开始收拾细软,准备逃出洛阳另觅生路——傻子都想得到,洛阳王一倒朝廷必乱,离此不远的女真大军随时有可能趁乱杀来。而且,就算没有外敌,洛阳内部也会发生极大的争端,难保什么时候就要酿出内战。总之,用不了多久,洛阳就会乱了套、陷入一片战火之中!
达官显贵要出逃,普通的民众自然也就坐不住了。女真人还没有打过来,洛郡上下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。
这时,洛阳宫里再次传出消息——官家将要结束西幸,回归东京。
这一举动,再一次触动了洛郡军民的心:连官家也要逃,看来洛郡是真的不安全了!
于是,洛阳更乱了……
这一幕幕,全都落在了黄河北岸完颜宗翰的眼里。如果说当初他刚刚接到信报时半点也不相信信报的内容;那么现在洛阳的情景,让他不得不信了。
“难道楚天涯,真的死了?”完颜宗翰不下一千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,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千军万马都杀不死的那个山贼,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死于一名妇人之手!
无数的智囊与将军一起来劝完颜宗翰,说眼下南国大梁方倾没了楚天涯这个主心骨,洛阳内部乱作一团,军队无人调度指挥,权力分配争论不休。何不趁南国洛阳之乱杀将过去报仇血恨,是为良机。
一但错过,再无第二次!
完颜宗翰这样的统帅,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“良机”。但是对于楚天涯之死,他十分的怀疑——除非亲眼见到楚天涯的尸首,否则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件事情。再联想到以往楚天涯对他的种种使诈,越发让他心中狐疑不休。总感觉这是一个圈套,一个惊天的阴谋。谁踩进去,都将万劫不复!
就在这时,洛阳把完颜宗望放回来了。与之一同回来的,还有女真使臣完颜谷神。他们不仅带回了宋金两国签订的和盟约书,也带回了楚天涯真正的死讯!
“二殿下,南国在这时候放你回来,他们就不怕泄露了消息,让我趁机杀将过去?”完颜宗翰十分的怀疑,问宗望道。
“那是因为,他们不能不放了。”宗望气定神闲的道,“以往有楚天涯在,他能压住一切;现在楚天涯不在了,南朝一直密不发丧,以为这样就可以稳住局面。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,这样的事情能一直瞒下去么?——楚天涯一死,南国必乱。他们现在十分担心我们大金国趁此发兵,报仇血恨。因此局势逆转,以往是我们想要求和;现在,是南国想要求和,他们还敢不放人么?——谷神只需对大宋的官家三言两语,他们就不得不放人了。否则我们就敢当众撕了和盟约书,与之兵戎相见!”
完颜宗翰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,终于烟消云散。
他拿起了那纸和盟约书,突然放声哈哈大笑,然后当众将它撕成了碎片。
“让它见鬼去吧!!”
次日,九月初三,阴,大风。
无数的艨冲舰船出现在了黄河北岸。杀牛宰马祭神之后,完颜宗翰一声令下,三十余万女真大军如蝗如蚁一般,往南岸涌来。
这是完颜宗翰抵达黄河以来,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渡河之战。在此之前,他几乎砍光了附近所有的山林用来造船,没有一刻停歇过。到现在,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船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,将他的军队运过黄河而去。
宋金两国之间的第三次大战,终于爆发了!
……
此时此刻,洛阳宫,玄武门。
孟德正全副披挂的骑马从门口走过,一阵寒风猛然吹至,他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,摔下马来。
左右护卫慌忙上前将他扶起,卸衣甲、掐人中、叫军医,费尽解数总算将他救醒。
“孟将军,你太累了,赶紧去歇息!”军医苦口婆心劝道,“你都有几天几夜没合眼了。如此下去,身体必然累垮。今日无论如何,你要卸甲歇息一晚。”
“孟某不能歇啊!”孟德长叹一声,“时局纷乱有如累卵之危,孟某一但倒下,洛阳就真的完了。”
“不是还有白|军师与萧郡主在么?”
孟德摇了摇头,“军师另有要务在身,郡主身怀六甲……不用说了,扶我起身,披衣上甲!”
众将都一同来劝,无果,孟德执意要继续上马去洛阳宫里亲自主持大局。
正在这时,白诩来了。众将便都退下,肯求军师劝服孟德休息一晚。
“七哥,你何必如此作贱自己?”四下已无旁人,白诩小声的说道,“你明知道主公这是使的一出计策,他并没有真的亡故,迟早便要水落石出云开雾散的。”
“越是这样,孟某越不敢调以轻心。万一在哪处露了破绽或是疏忽大意了,就会坏了他的大事啊!”孟德也小声的道,“黄河那边可有动静?”
“暂时没有。”白诩拧了拧眉头,“但我相信,完颜宗翰就快坐不住了。九月初三,是主公与我们约定的日子。小生算来,完颜宗翰也是差不多要动手了。只要他敢动手,等着他的就是一张恢恢天网。三十余万大军,瞬间灰飞烟灭!”
“但愿如此……”孟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,“我最近几天,颇感有心无力。或许我真是老了,干不来这些事情了。等这件事情完了以后,我就准备向主公辞请卸甲归田,带着小艾去太原老家过清平的日子。”
白诩蓦然一惊,“七哥何出此言?”
孟德笑了一笑,“其实我一向胸无大志,争霸天下冲锋陷阵,皆非是我所爱所长。当初我在青云堡聚啸,也只是因为众人抬举信任,孟某盛情难却只得勉力为之。后来青云堡覆没了,我的新婚爱妻与众多乡邻一同自焚,与青云堡一同灰飞烟灭……从那时候起,孟德就已经生无所恋,生无所想。唯一的念头,就是尽可能的帮我兄弟做一些事情。现在他已经登峰造极身边更是人才辈出,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粗人,帮不上他什么忙了。当然,让我坚定这个念头的,是小艾。她……她对我真的是一往情深。我想用我这一生余下的所有时间来陪伴她,好好待她。”
“七哥……”白诩叹息了一声,也不知说什么好了,“一切,都等眼下的大事结束后再说吧!……不如小弟陪七哥小酌两杯稍作歇息。待晚膳时间过后,我们再一同去洛阳宫里。”
“也好。”孟德没理由拒绝。
二人叫军士取来了一些酒菜且聊且饮。酒过三巡,孟德不肯喝了,怕喝酒误事。于是二人一同上马去往洛阳宫。
走在半道上,孟德只感觉浑身发冷头昏眼花,眼看着又要摔下马来。白诩在他旁边看得真切,大声叫道:“七哥,你怎么了?”
这一声还未落音,孟德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落马,口中喷出一股浓血!
“七哥!”
“孟将军!!”
众人急忙将孟德从地上扶起来,当场都吓坏了——孟德,七孔流血,一脸死气!
“怎、怎么会这样?!”所有人都吓呆了。
白诩抱着孟德大叫,“七哥,你醒醒——快,快叫军医!!”
这时原本昏迷的孟德突然大叫一声又醒了过来,双眼突出暴起还有鲜血迸流,一双手死死拽住白诩的袖子与衣襟,表情极度恐怖与愤怒,仿佛是要吃了白诩一般。
但是,他浑身都在颤抖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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