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春树这个角色台词不多,电影前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安静地看着江路跳舞,或者简短地交代一些事情,似乎除了和江路在一起的时间,徐春树从来都不会释放出太多的情绪,也因此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,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。
直到他第一次见到海,在码头上放声呐喊,疯狂奔跑,前面的那些零碎记忆才重新拼凑了回来,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。
徐春树似乎一直都在隐忍着,憋屈着,直到在这一刻才彻底飞扬起来,但却又在下一刻被时代抛诸身后。
当然,观众们也喜欢荧幕上的江路,喜欢他充满灵气的舞蹈,喜欢他兀一出场便会惹人眼球的鲜艳与鲜明。但徐春树之于江路,就像是一个较为黯淡的人才能衬出一个色彩鲜明的人,而宋书文之于黎宇青,也像是一个演技稳妥平实的人,才能“托”住黎宇青的惊艳与飞扬。
观众席的另一边,周源山在最开始的紧张之后已经放松了下来,他的听力和外语水平都不错,隐约能够听到周围观众小声而克制的交谈,以及通过交谈反馈回来的好评。
于是周源山转过头,对着黎宇青小声道:“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?”
接着不等黎宇青回话,他便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:“他们说你的表演很棒。”
黎宇青知道观众们都在夸自己,但却不怎么高兴。
如果没在宋书文家里过年,亲眼见识到宋书文真实的表演水平,他说不定还会沾沾自喜。但在见识过这些,尤其是见到了江城码头的成片之后,黎宇青才知道宋书文在戏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“托”着自己去演。
而自己如果没有宋书文“托”着,恐怕很多看似惊艳的地方,都会显得浮夸而出戏。
接下来就快到江路在江城码头的办事处起舞的镜头,这里不仅有黎宇青的舞蹈,还有他录了五十多个版本才找到感觉的独白。
但黎宇青按了按太阳穴,却忽然不想看下去了,小声跟周源山说道:“我出去透个气。”
周源山正在等着看结尾,所以只是随意道:“快点回来,等放映完了还有活动。”
黎宇青得到周源山的同意,立刻溜了出来。他也没走远,只是站在影厅的走廊里,抬头透过走廊窗户,看向天上挂着的月亮。
他跑出来不是因为看自己的戏觉得“羞”耻,而是他越发忍不住想要和宋书文说话的念头。
直到电影里的江路说完了最后一个字,黎宇青才回到了影厅。
《江城码头》的最后,镜头又从上面小小的办事处拉起,再次对准了奔腾不息的楚江。而这里也是周源山花了最多钱的地方,他干脆请了一个国内颇有名气的特效制作公司,用类似延时摄影的方式展现了几十年间楚江和江城码头的变化。
而在江水翻腾过后,画面变黑,滚动着放映出一长串演职员名单。
影厅安静了几秒之后,开始有人站起来鼓掌,很快便演变成了全体起立鼓掌的恢弘场面。他们感谢这部电影,感谢导演为他们编织出了一场梦境。
电影是一种造梦的艺术。
这句话的含义从未如此清晰过。
黎宇青被这样的场面弄得很慌乱,头发都快紧张得立起来了,双手更是跟着发颤。
他被周源山又一次拉到台上,而台下观众们的掌声则如同奔涌的楚江一般,不断冲刷着黎宇青的耳朵。
直到现在黎宇青也不敢确定,这种大场面真的是给他们的。
观众陆续退场之后,就是周源山说的“活动”,准确来说是媒体见面会。
而前来这里采访的记者们都是老油条了,白锦辉更是对这类场面应对自如。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,根本不像是在进行见面会,就是和一群老友凑到一起聊聊天。这也让飞凰那边给黎宇青出国前做的特训没了用武之地。
但黎宇青对此却松了一口气。
没在见面会上说什么话的他总算是没将憋着的一股子劲儿头散去,所以在经过反复的犹豫之后,他终于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。
“嘟——”
听着等待音,黎宇青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。
他知道宋书文是一个节俭的人,绝对不会花钱买什么彩铃服务,所以哪怕到现在,他拨打电话的声音也还是这种古板而机械的等待音。
而在等待的时候,黎宇青则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,接着又打量起周边的狭窄街道。
“喂?”
隔了一会儿,电话接通,宋书文的声音有些惊讶,现在没想到黎宇青会给自己打电话,而他那边似乎有很多人,环境音吵吵嚷嚷的都是人声。
还没等黎宇青说话,宋书文就有些焦急道:“我在片场刚收工,这会儿特别吵,你等会,儿,我找个地方跟你说。”
手里听筒传来一阵杂音,过了一会儿才静下来。宋书文的声音有点哑,听上去像是很疲惫的样子:“你和周导他们不是在国外参加电影节吗,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?”
“没什么,就是……”
“电影节怎么样?”
黎宇青顿了下,接着笑道:“地方不错,有不少好吃的和好玩的。这里的电影节也不错,还有,咱们拍的片子今天展映了,他们非常非常的喜欢。”
“还有……他们都说你演得特别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