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贞玉府门上,杜禹才止了步转过身故意往回走着。贞书知他是怕碰见窦明鸾,冷笑两声进门去了。贞玉如今屋子里没有地龙,不过火盆倒燃了几个,但毕竟不似地龙暖和又无烟火气,她自己也熏的唇角上起着火泡。
见贞书进来了,贞玉仰头对寄春道:“去将四姑娘带来。”
贞书大惊道:“你竟找着贞秀了?”
贞玉也是冷笑:“若不是她哭着跑到刑部去给童奇生收尸,我还真找不着个她。”
贞书问道:“这一年多她藏在那里?”
贞玉道:“藏在妓院里,跟那些粉头妓子们住在一起,听说怀过个孩子还流产了,只怕客都接过不知道多少。二叔父也算是个文人,字画都能当钱卖,怎么教出来你们这么一群不知耻的女儿来,贞媛的大了肚子没人要到处找下嫁,你好好的要去嫁太监。贞秀躲在妓院当行首,贞怡了?那也是个小娼妇,整天就知道打扮自己卖弄风骚。”
贞书低声道:“你若要骂我和贞秀,就尽管骂。大姐姐如今也好容易成了亲,贞怡又还未结得一门好亲,你实在不该如此刻薄她们。”
贞玉道:“难道我说的不对?三叔父那里也就算了,在外县旁人不知情。四叔父生得两个儿子也不用管他。我叫你们累了多少名声你可知道?我还有囡囡,她有你这样一个好名声的姨母在,将来如何与高门大户谈婚事?”
一京城的人谁不在背后骂贞书,她都习惯成常了,叫自家的姐妹当着面骂这还是头一回。但事实如此也不容她辩驳。贞书站的有些脚困,手撑了腰欲要抚着肚子,又怕叫贞玉瞧出来只怕更要来气,才忍着腰酸,就见外面两个中年仆妇绳子捆了个女子进来。
贞书细瞧之下才惊道:“贞秀,你怎的变成这样了?”
贞秀叫那仆妇压跪在地上不能起来,见了贞书哭道:“二姐姐,快救救我。”
在宋府里,贞玉行二,在二房,贞书却是行二。是以贞玉还以为贞秀在叫她,冷笑道:“你将银子吐了我就救你。”
贞书欲要过去替她松绑,那仆妇冷声道:“姑娘,她如今是我们好容易抓来的犯人,你要放她可别怪我们翻脸。”
贞书自己肚子有些鼓了蹲不下去,单膝跪了问贞秀道:“你真拿了人家的银子?”
贞秀摇头道:“二姐姐,我真没有。”
寄春取了把小几子放在边上,贞玉过来坐了道:“虽童奇生与王侍郎的女儿成了亲事,但朝庭不是王侍郎家开的,他又不管着六部,那刑部郎中的位置,据说真金白银花了五万,不是你难的难道是天上落下来的?”
贞秀摇头道:“既是这样,你仍打死我算了。”
贞玉指了贞秀对贞书言道:“你瞧瞧,她就是这样,不吐口也不承认,仗着我们是姊妹我不能杀了她,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耍着赖。至于是不是她拿的,她不认没关系,钱庄老板记得她,前日来相认,一手指了当日提银子的人就是她。”
贞书复又问贞秀道:“银子如今在那里?那样大一笔银子,放都须得有个放处,你只告诉了贞玉让她取走不就完了?”
贞秀伏低了头道:“我真不知道。”
她肤白,原来生的胖些,这一年也不知怎的瘦了下来,瘦的一身干骨裹着细皮子,又身上露出来的地方皆是青青紫紫的印子,显然是叫这些仆妇们掐的。
贞书跪的久了脚酸,起身对贞玉言道:“既你审不出来,不如将这案子移交到应天府去,不定他们能查出来。”
贞玉道:“若能报到应天府,我自然早就报了。这银子本是太妃的体已,是她当初以为自己不行了欲要偷偷度出来给平王的。若叫皇帝知道了,怕兄弟之间又要起疑心,是以才一直悄悄的不敢伸张,只叫我私下查着。”
贞书回头瞧了一眼贞秀,忍不住又跪下来劝道:“虽咱们打打闹闹没有停过,终究是亲姊妹,若你真拿了银钱,就给了贞玉吧。你将来要嫁人,一应嫁妆我从铺子里替你生息,可好?”
贞秀抬头道:“玉逸尘手下的人将童奇生糟蹋的形烂不堪,好姐姐,你替我将他的尸首掩埋了去。王侍郎一府上下叫玉逸尘下了大狱,再无人来管他的,你帮帮我,我来生一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。”
即她报了必死的信念,旁人又能奈她何?
贞玉挥手叫两个仆妇仍将贞秀押走了,才抱拳坐到小榻床上冷瞧了贞书一眼道:“你瞧瞧,这样的泼皮,叫我怎能治她?”
贞书劝道:“既是偷来的银子,她又没个花处,只怕大数目还在。你也不用焦心,也别太叫那些仆妇们下狠手,先拘了她等着。我托人替你悄悄的打问一番,看能不能查出失银,如何?”
贞玉脸上神色很不好,但也略点了点头道:“我终是没有老祖宗的手段,不然必能将她治理的服服帖帖。”
贞书出了贞玉府上,才走得几步就见杜禹不知从那里跑了出来,嬉皮笑脸在后跟着。贞书回头几步走到他跟前,问道:“应天府你可熟?”
杜禹道:“我在那里住了好几年,上下都熟。”
贞书遂讲了太妃这银子的来龙去脉,又问道:“能否着人悄悄的查一下,看银子究竟去了那里?”
娘子发话,杜禹焉有不从,忙点头哈腰道:“一定照办,一定照办。”
两人沿街慢慢走着,杜禹忽而指了贞书肚子道:“我瞧着有些鼓了。”
贞书抚了肚子道:“我怎么没有瞧出来?”
杜禹嘿嘿笑着,回头见黄子京跟的有些近了,挥手叫他退远些,又忙追了两步赶上贞书道:“娘子,你也走的太快了些。如今有了身孕,很该慢慢走路。”
他忆起继母杨氏当年怀孕,一边一个丫环捉着,端的是一摇三摆。
贞书不好赶他,忽而又忆起方才贞秀交待的事情来,回头问道:“你可去刑部瞧过童奇生?”
杜禹道:“去了。但他给王振挪回家中去了,后来……”
贞书问道:“可是死了?”
杜禹道:“玉逸尘一般不留活口,不过他形样死的难看了些,如今只怕还在那差房里扔着。”
贞书道:“若你不嫌麻烦,就替我雇个人给他收了尸如何?”
毕竟是她少年时的玩伴,也与贞秀有过一段。
杜禹点头应了,有感而发道:“怪不得你要去找玉逸尘,你原来遇到的我和童奇生,实在都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贞书心道你知道就好,却也难得叫他逗的笑了。
杜禹瞧着贞书终于也叫他逗笑了,心内欢快舒畅,恨不得一蹦蹦到天上去翻个跟头再下来,直跟到装裱铺门上见贞书进门去了才记起去上衙门。
贞书怕自己大了肚子旁人要说的更难听,便忙忙的替贞怡和休儿又操持起婚礼来。休儿的父母皆是城外庄子上地主家的长工,因不想叫休儿再赴爹娘后程,才攒了点银子送休儿来当学徒,如今不过几年,休儿也才十六七岁,不但能掌着柜台还能娶得掌柜家的女儿,于他们来说,简直是做梦也梦不到的大好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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