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正说着,忽而一个应天府的衙役高声叫着冲到了隔壁杜禹的公房高叫着:“老大!老大!”
杜禹忙起身拱手辞过玉逸尘,出来问道:“何事?”
那衙役正是黄子京派来通风报信的,见杜禹从督察大人公房里出来了,扯住他袖子叫道:“宋二姑娘真是要逃走,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东市了。”
杜禹一听宋姑娘,怕内里玉逸尘听到要起疑心,才要去捂着衙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。只得往外推着说道:“我知道了,你快走吧。”
那衙役往外走着,犹自高声道:“她带着许多包袱上了马车,想必是真要逃走了。”
杜禹心中焦急,又怕玉逸尘听到,又不敢擅离公房,急得抓耳挠腮。半天才又横了心进了玉逸尘公房拱手道:“督察大人,下官有些私事要办,能否先行离去?”
玉逸尘方才听得那衙役讲宋姑娘并东市,已经疑心到了贞书身上。他本有些怀疑那衙役说的宋姑娘怕就是贞书,悬提着一颗心望着杜禹,一字一顿问道:“何事?”
杜禹听闻的传言是宋贞书吵着要嫁给玉逸尘,并不知玉逸尘是否也一心要娶贞书,毕竟他要从宫里拉个对食来泄火,只怕宫女们也要抢破头打破脑袋的上赶着,并不在贞书一个。此时犹疑不定,脑子一热撒谎道:“下官家里娘子赌气回娘家去了,下官要去追回来。”
玉逸尘知他是个爱撒谎的,也知他在凉州成过亲却死了娘子,前些日子正在与黜了的北顺侯府窦姑娘谈亲事,却也不戳穿他,挥了挥手道:“去吧。”
杜禹如蒙大赦,出门摘掉官帽丢在公房内,下楼就是一通狂奔。
玉逸尘叫梅训进来问道:“杜禹这些日子在应天府巡街巡的可好?”
梅训道:“他本是巡着御街的,前阵子自请调到了东市,但也未曾好好巡街,整日是都是在宋氏装裱铺门前站着。”
原来是他缠着贞书。玉逸尘怒道:“为何不早报于我?”
梅训低了头道:“属下想着公公已与宋姑娘断了往来……”
玉逸尘拍了桌子道:“谁说的?”
他起身脱掉公服,自柜子里抽出那件宝蓝色的袍子来换上,取下佩剑快步出门扬手招着:“带上几个人,去刘家庄。”
贞书若出城,去的必是刘家庄。
贞书出了城,撩窗帘回望并无人跟着,心中大舒一口气。因装裱铺中少了个宋岸嵘,如今赵和更不能离开,是以这次出门就只跟着一个新来的小学徒璜儿,连车夫都是雇来的。
贞媛是头年七月间生的孩子,之后宋岸嵘病逝,又装裱铺中生意烦忙,她一直都未曾到刘家庄去看过贞媛与孩子。因听苏氏与贞怡两个念叨贞媛的小女儿熙儿生的十分娇美可人,一直想要亲自去瞧一瞧。再兼这些日子她叫个杜禹缠的透不过气来,遂打理了些换洗衣服,欲要到刘家庄也住上些日子,好叫休儿离了她的制肘好好当一回掌柜,也算是慢慢放手叫他们能自立。
出城沿运河而行,贞书想起贞媛大肚子的时候,初春时节,柳枝正抽着嫩芽,她曾与玉逸尘一起策马走过这条路,如今却是再一度的枝繁叶茂,她所苦求的亲事终究成了一场空,就连父亲也在憾中亡故,心中又不禁又疼又悔恨不能回到过去。
正胡思乱想着,就听闻后面远远有人在呼喊:“宋贞书!”
璜儿在车下掀了帘子道:“掌柜的,后面有人在唤你。”
贞书听了声音就知是杜禹,又气又烦,拉了帘子道:“快走,莫要停。”
那车夫甩鞭又往前走了,但杜禹单人骑马毕竟要快许多,追上来在马上高叫着:“贞书姑娘,你这是要去那里?”
贞书猛的掀了窗帘,怒目瞪着杜禹道:“你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?”
杜禹下了马牵着随了车慢慢走着,见自己娘子虽娇嗔仍可爱,腆着脸笑道:“娘子要去那里,我陪着娘子。”
贞书高声叫车夫停了车,自己跳下马车来带杜禹到运河边指了运河问道:“这水深吗?”
杜禹道:“深,很深。”
贞书道:“你若再跟着我,我就从这里跳下去,淹死在里面。”
杜禹不能置信,望着河面发呆。贞书已经转身回到车上,对那车夫言道:“辛苦老伯了,咱们走吧。”
马车缓缓驶离,杜禹瞧着马车走远了,蹲在地上哀叹了一气,后面的黄子京赶来问道:“老大,怎么样,宋姑娘走了吗?”
杜禹长叹一声道:“她说我要再这样跟着她,她就跳运河。”
黄子京也蹲在地上道:“若我是个姑娘,叫一个男子这样缠着,只怕也要跳运河。”
杜禹站起来手搭晾棚远眺了半天,才又对黄子京言道:“你先回京去,我仍远远跟着,那样一个老车夫一个半大小子跟她出远门,我实在有些不放心。”
两人才言说着,就见玉逸尘也带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经过这里。玉逸尘勒停了马问道:“副督察的娘子还没有追到?”
杜禹也翻身上了马,拱手道:“下官正准备去追。”
玉逸尘勾唇一笑,提着马鞭指道:“请!”
杜禹回了个请字,见玉逸尘又换了一套圆领长袍,衬的一张脸俊生生的,心中又气又恨,狠狠甩着马鞭打着自己又瘦毛又长的老马扬起一路灰尘跑远了。
待他跑远了,玉逸尘才从牙缝里吐了个字:“追!”
经过嘈杂的集市再走两里多路就是刘家庄,贞书见着这庄子上的泥土路,心中已是一阵激动,又因这马车太过宽敞进了窄巷总是不便,便率先跳下车往刘文思家走去。院子仍是一年前那样干净宽敞的院子,贞书高声叫着大姐姐进了内院,就见刘文思在院子里正扶着个口水拖的老长的小女儿学走路。她过去一把将那小女儿抱了起来,在脸颊上香了一口问道:“你就是熙儿?”
小熙儿瞧见是个面生的女子,但毕竟贞书与她娘是一胞姐妹,小孩子对于自己的亲属有着格外的爱意,低头奶声答道:“是。”
贞书惊道:“了不得,才十个月就能说得这样清楚?”
刘文思道:“熙儿可聪明了,两个字都能说得清楚。”
熙儿叫贞书的热情吓坏了,伸了手叫道:“爹爹抱!”
刘文思伸手抱了过来指了贞书道:“这是你二姨母,是顶爱你的人,再叫她抱抱?”
贞书伸了手等着,熙儿却转身扒到了刘文思肩上再也不肯回过头来。
贞媛在屋子里听得外面喧嚷,出来见是贞书,又惊又喜拉了问道:“你怎么不写封信不跑来了?”
贞书瞧她如今比之去年丧礼上瘦了许多,整个人神彩飞扬的样子,又瞧瞧刘文思如今怀抱着孩子,俨然一家之主的样子,心道若这二人结成夫妻,才真是上好姻缘,但愿章瑞从此死在那应天府大牢内永远也不要再出来。
几人在西屋坐定吃过午饭,贞书逗了会小熙儿,又亲哄着她睡了觉,与贞媛两个悄谈了些私话。不知杜禹是否有远远的跟来,趁贞媛也午睡时到了外院,问那璜儿道:“外面可有鬼鬼祟祟的人?”
璜儿道:“还真有一个,时不时在门上探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