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水北慌忙抽离:“啊,贴好了,我该去做饭了,你也快回家过年吧。”
说完,程水北慌忙躲进屋里。
门外的章慈安苦笑一声,驻足许久以后还是道了“晚安”离开。
程水北进了厨房忙活年夜饭,没多大会儿程南也钻了进来,进来就问他:“慈哥呢,你没留他一起过年吗?”
程水北撇撇嘴:“人家要回家陪爸爸妈妈,怎么,你和我一块儿吃年夜饭不高兴吗?”
“哦,”程南抓起案板上的半截黄瓜咬了一口,“我下午听他说年夜饭的事,以为他会想留下过年呢。”
程水北沉默了。
章慈安从不主动表达什么,如果他肯主动和人提起什么事,那一定是很想要了。
但程水北把他赶走了。
“行了,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嘛,你快出去别捣乱了——黄瓜吃完了洗手啊!”
程水北把哥哥也赶了出去,把自己留在厨房里。
这半年是荒唐的半年,他任由章慈安走到了自己的身边,任由三个人住在了同一屋檐下。
任由自己在无人的时候想起有关章慈安的点点滴滴。
这样不行,太放肆了老天爷会惩罚他的。
程水北用沾了凉水的手指捏捏后颈提醒自己。
煮饺子的时候,程水北看见了冰箱里的半个老南瓜,爸爸最爱吃的老南瓜。
于是餐桌上除了丰盛的菜肴,多出来一碗清淡的南瓜面条。
程南站在餐桌边上,看看面条,又看看程水北,然后跑回房间把青瓷的小坛子抱了出来,放在摆了碗筷的南瓜面条跟前。
“爸爸,过年了,吃饭吧。”
饭后,程水北拦住了要回房间和麦克斯韦和伽利略约会的哥哥,把侯奶奶塞给他的压岁钱给了哥哥:“压岁钱,记得压在枕头底下。”
他曾想过自己来给这份压岁钱,可世界上哪儿有弟弟给哥哥压岁钱的道理,所以程水北只能把带有侯奶奶祝福的小红包转送给哥哥。
程南低着头接过来,忽然一把抱住了程水北,低声哭起来:“爸爸走了,我以为再也不会收到压岁钱了。”
这段时日,程南表现出的过分冷静和成熟让程水北担忧不已,而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,哥哥终于又变成了那个会哭会闹的十岁小男孩。
程水北也有很多年没有收到压岁钱了。
小时候邵何每年收到的压岁钱多到都可以买辆车,而他作为并不风光的继子,除了母亲的那一百块钱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那时候程水北想:要是爸爸在就好了,爸爸一定会给他买玩具,煮好吃的茶叶蛋,然后给他一张崭新的十块钱纸币。
可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,爸爸都走了,只剩餐桌上凉掉的南瓜面条,和午夜梦醒都不敢叫出来的那声称呼。
程水北望着桌子上的青瓷小坛子,紧紧拥抱着哥哥。
放心吧爸爸,我会照顾好哥哥,照顾好自己的。
家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贴满了贴画,有些还是带着卡通人物的,一看就是程南选的,章慈安竟然也由着他胡闹,就连绿萝藤蔓上都挂着一个带“福”字的奥特曼。
程水北窝在沙发上看春晚,马大姐说着“夫妻呀就像打麻将,还是原配搭子好”,程南在“更何况你们俩还有一骰子呢”后的观众笑声中从房间里出来。
他穿着章慈安给买的绿色小恐龙睡衣、抱着只毛绒大狗玩具挪到了程水北的身边,小心翼翼地靠到了程水北的身上。
“怎么了?”程水北边柔声细语地问,边一只手环住有些反常的哥哥轻拍着安抚。
“没事,”程南又往他怀里钻了钻,“我陪你看电视。你总是一个人,我应该多陪陪你的。”
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陪陪他。
何明穗跟邵冀华每天绕着邵何转没有说过陪陪他,章慈安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说过陪陪他。
程水北时常在想,要是他跳楼之前吃到了那口蝴蝶酥,是不是就不一样了。
但程水北又知道,章慈安不会放下他的学术会议专程回家陪他过生日。所以吃不到的蝴蝶酥,注定不属于他。
要是有人爱他,有人愿意陪陪他就好了。
程水北蹭蹭哥哥的小恐龙睡衣的兜帽,跟随电视里的演员一起大笑出声。
说要陪人看电视,还没等到十二点,程南就睡着了。
程水北把哥哥抱回房间,替他掖好被子,将青瓷小坛子也放回摆满零食的床头柜上,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刚躺好,他的手机就响了。
来电显示服务要多交三块钱,平常也没有人主动联系他,所以程水北就省了这三块钱。
是以屏幕上的来电没有号码,没有姓名。
程水北也不知道是谁会在除夕夜里给他打电话。
“喂?”程水北接了电话,那边却没有人回答,只能听见夹杂在风声里的浅浅的呼吸。
他好像知道是谁了。
“章慈安,是你吗?”程水北问。
“嗯。”电话那头回答道,“我在楼下,你要不要下来?”
半夜不睡觉,除夕不陪家人,章慈安来这里干嘛?
程水北疑惑着,却还是披了件大袄下楼去了。
单元门口,章慈安举着两根亮闪闪的燃烧着的仙女棒挥舞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