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聿轻轻将她抱进怀里,安慰道:“至少你还有太后娘娘——”
“太后娘娘给你递来消息,便是最好的消息。”
王位更迭、以幼克长,这样的变动自然是充满血腥的,但至少,许太后还平安——只要还是闻人氏子弟践极,许太后依然是那个高居殿堂的贵人——现在已经不是许太后了,而应该尊称为太皇太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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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去夏来,纷纷求不得。
新皇上位,雒阳各方势力进行了一次大洗牌,宫内宫外、庙堂朝野,人人自危。
但,这些混乱都与北地没什么关系。
除了家家户户挂上白色灯笼,遵守着国丧的礼仪,北地一如往昔,几无变动。
嘉宁的内心已接受了天子驾崩、新皇登基的变动,她的生活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陆聿在军营每待上五日,便会回临戎小住两日。陆聿在家,小夫妻便游山玩水,陆聿不在家,嘉宁便乐得莳花作画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嘉宁深知,更大的变动就在不久的将来,那将是个人无力撼动的时代洪流。她作为沧海一粟,只能尽力享受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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踩着盛夏的尾巴,远方再次传来故人的音讯。
“泰山封禅?宴请州牧们观礼?”内室四角摆着冰块,丝丝缕缕飘着凉气,任外头烈日高悬,嘉宁歪在榻上,身上搭了条薄被,正以手托腮看着新寻来的游记。
听到陆聿的话语,她有些惊讶,但视线仍然落在书册上,没有移开。
“君舅意欲何为?”她一面说着,一面抬手掩唇,打了个懒懒的哈欠。
“这种明晃晃的鸿门宴,阿父自然不去。”陆聿靠坐在缠枝木躺椅上,跷着腿,脚尖微点,有些懒散,又好像有几分不耐烦,“不止阿父不去,北方的诸位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婉拒了,也不知陛下会如何想——”
“总归,不会想得太好。”
嘉宁凉凉地瞥他一眼,眼神好似在说,‘你这说得什么废话?’
“闻人焕此人,常年病痛缠身,为皇子时自恃病弱,不太爱与人交往,他作了皇帝,脾气不见得多好,但应当也抽不出太多精力来把持朝政。”
“所以——”
“陛下如何想,不重要。太后和摄政王怎么想,才重要。”
从前的崔夫人,如今的崔太后,是个对权势、朝堂野心勃勃的女人。自新皇登基,雒阳官场大洗牌后,隐隐呈现双足鼎立之势——一方,是以崔太后、大司空崔池为首,平原崔氏为根基的士族,一方,则是以新封的摄政王为首的宗室与寒族。
新封的摄政王——便是在大行皇帝驾鹤,赵王逼宫时,力挽狂澜,一箭射杀赵王的梁王,闻人熹。
比起久病多年的新帝,显然斗志昂扬的崔太后、久居高位崔司空,以及如蝮蛇般阴冷蛰伏的摄政王,才是庙堂之上,真正的掌权者。
想到这些,嘉宁忍不住轻叹:“陛下身体欠安,封禅的主意,显然出自闻人熹——也不知他是如何打动了陛下,竟然不顾惜自身,也要前去泰山。”
陆聿扯着嘴角,凉凉道:“这步棋走得着实……”
“臭?”嘉宁抿着嘴若有所思,“倒也不见得,端看闻人熹下一步想要什么,毕竟,”她掀起眼皮,看向陆聿。
“泰山离梁国可不远。”
梁国,就是闻人熹皇子时期的封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