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骧很快便镇住了城中的动乱,天光乍破之时,他骑着高头大马、擐甲披袍送陆聿、嘉宁出城。
高邑之行便如此结束。
坐在回晋阳的马车上,嘉宁趴在车窗旁,看着窗外的景色向后奔涌而去。高邑城外的绿竹猗猗玉立,一如她来时那般模样,但眺望着悠远湛蓝的碧空,她心知,一切都已变得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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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疾行,缩短了来时的一半时间,于五月初抵达晋阳。
陆聿片刻不敢停留,回家洗漱了一番便又马不停蹄往河套赶去。嘉宁暂时留在晋阳陆宅。
此次动乱,各地情况不一而足,并州境内尚好,晋阳城更是固若金汤,嘉宁心知留居城中最为安全,因而虽然不是很情愿和楚夫人长住,但她也没有反对这安排。
拜火教有备而来,又深谙宗教蛊惑之力,教徒们拿上武器,轰轰烈烈组成人数可观的军队,且在一路攻城略地间不断壮大队伍。直到嘉宁与陆聿回到晋阳,烈焰军以代郡为营地,向南、向东侵入,眨眼间,便攻下好几个郡,俨然一副烈火燎原之势——因拜火教军队手臂上系着画着火焰图腾的赤色布帛,故被称为烈焰军。
代郡是边郡,周围的郡亦是边郡。边郡屯兵多,又常年与匈奴人交战,战斗力不可谓不强。但面对这样的强兵健马,赤焰军有奇计——手无寸铁的妇孺孩童,或是腰系火药,骗得守将开门入城后炸得一片血肉模糊,或是站在军队阵前,恸哭哀嚎让守城军队进退两难,难以进行防御攻击——大应崇尚武德,士兵戍边,刀戈向外,以杀敌斩将、讨逆除暴为荣,万万没有挥刀向弱者的道理。拜火教藉由此计,可谓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,北方各地无不唾之!
嘉宁每日看着线报,忍不住暗骂拜火教阴毒。
楚夫人比嘉宁沉稳得多,容色不改,品咂着新到的蒙山茶,淡淡道:“拜火教宵小之徒,只能使些旁门左道,上不得台面。”
嘉宁闻言,皮笑肉不笑地回道:“任他是什么歪门邪道,一路攻城略地却也是不争的事实。”她当然知道拜火教上不得台面,但她深知,决不能因为他们是一群散兵乱民之流,就忽略其贻害——不仅她知晓,前世的天子熹、苏丞、北方州牧都知晓,所以几乎所有统领者都在平息内乱后,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磨刀霍霍向拜火教。
话不投机半句多,楚夫人淡笑一声,没再接话。嘉宁觉得管家楚夫人是一把好手,论及时政,她或许还比不上自小被许太后、衡阳长公主放养的自己。微哂,强忍着不悦,在主院多坐了会,才告辞离开。
雒阳的御令来得很快,八百里加急,昼夜不停,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骏马,传达到各州治所与屯兵之地:拜火之乱,离乱沦丧,蛊心惑民,民不堪命。封晋侯陆采为镇北大将军、鲁侯世子赵岐为副将军,中常侍福康海为监军,谕战速行,尽诛宵小,平定祸乱!
这道御令实属意料之中——四州受乱,自顾不暇,平定祸乱的最佳人选只有境内受拜火教之乱影响较小的晋侯、鲁侯、凉州牧。而凉州作为‘北当匈奴,南接种羌’的军事要地,轻易不调兵、不遣将,这责任自然便落在了并州、徐州头上。徐州牧鲁侯已年近六十,又不长于领军,这重担便由世子挑起。
前世,清嘉之乱中,鲁侯世子赵岐并没有什么卓越功勋,嘉宁对他的印象很少,因此她不免心生忧虑——陆聿在这场平乱之战中,是显而易见的先锋。
少女独坐树下,任四月雪的清香遍洒周身,她的眼眸并无焦点,只是虚虚地投射在影影憧憧的花团锦簇之间。
碧华请了云鹤过府,领着人进入院中,才看到嘉宁踽踽独坐的身影。她微微提高音量,唤了句“郡主。”,听到声响的少女方才凝眸望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