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。”
九月一尽,便是寒衣。塞北的第一缕朔风吹到了雁门,嘉宁清点着带过来的料子,准备给碧华、青黛置办冬日的衣裙。太守府的女公子周洛派了女使递来帖子,邀请嘉宁叁日后同游蒿里节。
嘉宁从未听过这个节日,不由得招了那女使入内细细询问。
原来这蒿里节,原是匈奴那边的习俗。匈奴人相信万物有灵、灵魂不灭,会以歌舞送别逝者、祭祀先祖,每年冬季到来前,会举办一场名为“奥来”的盛会,男女老少围绕篝火且歌且舞、欢度一夜。这习俗随着越过国界的匈奴人一齐来到了大应,北方边境之地,逐渐兴起了在寒衣节后,举办蒿里节的风潮。“奥来”是匈奴语,意指灵魂栖居之地,蒿里相传在泰山之南,也被认为是死者魂居之地。
善无城作为边塞之城,又多有匈奴、月氏、乌孙等域外之人,蒿里节办得有声有色,颇具乐趣。
嘉宁听懂了这由来,猜想周洛邀请自己多半出于好意,自是欣然接受。
她跟陆聿提起此事,少年略加思忖,道:“蒿里节鱼龙混杂,又办在城外,怕是不大安全……不过无妨,有我陪着,应无大碍。”
嘉宁连连摆手:“女公子邀我同游,又未曾邀你,你我一路,不太好吧……”
周洛尚未出阁,若是与嘉宁、陆聿一同游玩——估计第二天城里就会流言四起了。
陆聿也想到了这一茬,有些尴尬地打量着嘉宁的脸色,慢慢道:“那——我便在你们身后缀着吧。”府上虽有暗卫,但蒿里节那种错综复杂的情况,若是不亲自跟着,陆聿不敢放心。
嘉宁想了想,觉得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,于是点点头,道:“那你到时候戴个傩面吧?我听说蒿里节许多人都会戴傩面。”
陆聿自然应好。
转瞬便到了蒿里节当日。
嘉宁极为难得的穿了一条火红色的衣裙,领口、袖口都镶着一圈绒绒的兔毛,长发混着彩绳束成两个发辫置于胸前,除了肤色过于白皙,看上去与北地土生土养的少女并无两样。
她在陆聿面前转了一圈,裙摆烈烈,好似花朵绽放。
“我觉得你很适合这样的打扮,”少年倚门抱胸,颇为认真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女,“特别——可爱。”
嘉宁笑意盈盈地回他:“若不是嫁了你,我哪里用得着每日作那般端庄打扮?”
陆聿将手一摊,并不承认:“小郡主此言差矣,您这样的贵女,梳妆自有规范,岂能日日扮作民间之女。”
嘉宁懒得和他废话,扶着少年的手臂上马车时,便故意在他手背重重拧了一把。
陆聿于人前古井无波,一钻进马车便甩着手龇牙咧嘴,连声道“谋杀亲夫”。嘉宁捂着嘴偷笑,避开少年视线,撩起车帘,好奇地向外看。
车外,人群熙攘,格外热闹,来往的每一个人脸上似乎都挂着或浓或淡的笑容,不少人都与马车同向,朝着城外去。
虽已事先有了预料,但嘉宁仍然为这与雒阳迥乎不同的氛围感到惊异。
“匈奴人认为,死亡不是终点,而是下一个旅程的启始,所以他们会以喜悦的姿态送别亲友。”陆聿看着少女的侧脸,慢慢解释道。
嘉宁怔仲,琉璃珠似的眼眸随帘外灯火忽明忽暗:“这样很好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