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常男人坐到曾礼藩这个位置,谁不是在正妻之余,还有好几个妾侍。而曾礼藩在发妻还在世时,便只有她一个,甚至在她过世多年,都没有另娶妻子,这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。
可能是老来孤独,上一年,他终于有了结婚的念头,娶的是一个留过洋的三十多岁的女学士。据梁蓉所说,这位叫林娥的女士笑起来的模样和曾月柔的生母有三分像,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,才引起了曾礼藩的注意。
对于便宜老爹的再婚,宁婧没有任何的理由反对,相反,她还很乐见其成。
现在任务进度缓慢地走到了50%,算算剩余时间,还有不到三年她就会走了,届时,曾月柔这具身体就会嗝屁。曾礼藩中年丧女未免太过凄凉,有个老婆陪着,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。
夫妻两人虽然年龄差了十多岁,可因为相同的教育经历,婚后生活相敬如宾,相当和谐。曾礼藩为人精明,可不是那些娶了新老婆后就苛刻前妻的孩子的老糊涂,宁婧还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位,生活完全没受影响。
林娥对这个继女的体质也有耳闻。因为曾礼藩的重视,她对宁婧虽然不亲密,但面上也保持着客气。
今年的年中,林娥被查出了身怀有孕。她身体孱弱,半年前就已经流产过一次。这次怀上了,又出现了滑胎征兆,艰难地保胎后,林娥的神经也崩得紧紧的。
因为上次意外流产对她的打击很大,为了这次的老来子,曾礼藩也没辙了,任由林娥摆弄修整曾府,以求安心——这里加个壁炉,那里把风水上不利于婴孩的建筑改建、拆除,三头两天就几个花样。
今晚吃的是西餐,曾礼藩坐在主位,林娥与宁婧面对面坐着。切牛扒时,林娥一个不小心,把酱料打翻了。桌布吸水,可惜,浓稠的汁液流得太快,还是滴落到了林娥的裙裳上。
她“哎呀”地惊叫了一声,伸手就像拿餐巾擦拭,可餐巾已经被浸湿了。
恒秋见状,机灵地道:“夫人,我去拿清水和湿布来。”
宁婧手边就有块干净的手帕,她放下了叉子,隔空递了过去,温和道:“用我这块擦吧。”
在烛光下,林娥的笑容看着有点生硬:“谢谢,月柔。”
她接过了手帕,却没有擦拭自己的衣裳,而是置于桌面,手指还不自觉地在空气里搓动几下,像是要搓走不干净的东西。恒秋很快便把水打来了,于是,谁也没有注意到,那个晚上,林娥一下也没碰过宁婧递给她的东西。
宁婧看在眼里,却没有问为什么,笑而不语,继续吃饭。
林娥怀孕后,大概是母亲的保护欲在作崇,在把曾府改得七七八八后,林娥还是不安。不过,让她不安的东西——从天气、格局、风水这些,变成了宁婧本人。
极阴体质、容易招邪的宁婧,在现在的林娥看来,就跟瘟神差不多。曾礼藩还在这,林娥还有点自知之明,自然不敢乱说话,但在微表情和不自觉的动作里,她对这个继女的不喜和忌惮,已经展露无疑。
吃完饭后,宁婧拭了拭嘴角,起身道:“父亲,我就先去沐浴了。”
曾礼藩和蔼道:“去吧,早些睡。”
宁婧走到门口,还没拉动门把,眼前的门便开了。燕无淮长身玉立,站在门口,浅笑道:“小姐,门廊那里的灯芯浇了雨水,燃不着。我来接你回去。”
“你回来了呀。”宁婧如释重负:“走吧。”
宁婧关门离开后,林娥看了曾礼藩一眼,缓声道:“夫君,我看月柔也老大不小了,差不多是时候给她觅一门好夫婿了吧。”
“月柔的婚事,我自有分寸,等我回来再议。”明天曾礼藩便又要出门,去柴津一趟,待一个月才回来。他深深地看了林娥一眼,意有所指道:“你安心养胎便好,其余事情不用多管。”
林娥的笑容淡了些,垂下了眼帘,道:“知道了。”
外面果然很黑,秋雨声不绝于耳。燕无淮一手打着灯笼,另一手放在胸前,让宁婧挽着他的臂弯,柔声道:“来,靠着我慢慢走。”
宁婧嗯了一声,明明燕无淮有一只眼睛看不见,可在黑暗里,他完好的右眼的视力却比她两只眼睛好上不少。虽然觉得挽手不算什么,可在曾礼藩面前,她肯定不会这样做。否则,燕无淮必定会挨责备。
宁婧叹道:“跟他一比,我总感觉我才是瞎子,燕哥果然非人哉。”
系统:“……”
回房间洗完澡后,宁婧一贯习惯去书房待一会儿。倒不是那里的木桌椅用着舒服,要是她愿意,大可以让佣人把书送到她房间。而是因为书房的隔音很好,里面有一部西洋留声机,她喜欢在看书时听一会儿音乐,睡眠质量会更好。
今晚不知怎么的,周围的灯都停了。素良在前方引路,燕无淮则扶着宁婧的肩膀,平稳地穿过了黑暗的长廊,来到了书房前。平时书房都会把灯和门开好等她,可今晚一看,门前却站了个侍女,在给门落锁。
素良大步上前,质问道:“你是谁?在干什么,不知道小姐要用书房的吗?”
那侍女回头,落落大方地道:“我是夫人的女仆。夫人今晚头疼,说书房的灯光斜对她的窗户,会照到她,希望您以后回避晚上这个时间来看书。到了早上,我会亲自过来解锁的。”
“你……!”素良气得不行,脱口而出:“你问过元……”
“素良,算了。”宁婧摆摆手。
那侍女鞠了一躬,就跑掉了。
素良不忿道:“小姐,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。她要是说声音吵到她还能理解,可这灯光……隔得老远了,能照到什么呀。”
“她重视腹中胎儿,是格外娇气敏感的。都这么晚了,跑去跟她理论不妥。”宁婧道:“我爹明早还要出发去柴津,别让他夹在中间心烦了。素良,你回去休息吧,无淮陪我回房就行。”
说白了,林娥最多还有三个月就生了。宁婧也想林娥这胎能平安产下,给曾礼藩留个后,就懒得计较那么多了。
素良离开后,两人慢慢朝房间走回去。宁婧叹了口气,道:“唉,长夜漫漫,一下子没音乐听了,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。要不咱们回去玩个牌?”
燕无淮笑了笑,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:“我听说槐春的电影院今晚会上一场电影。要去解闷吗?”
宁婧眼前一亮。
曾礼藩一贯不喜欢她跑到戏院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去,少有的几次看电影,都是包场看的。虽然挺土豪的,但离了那种在人群中随着剧情一起拍掌惊呼的气氛,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
燕无淮搭着她的肩,自然地转了方向,朝侧门走去:“来。”
第142章 第九只小团子15
偌大一个槐春只有一家电影院,但规模很大。
宁婧与燕无淮趁着夜色,溜出了曾府。也恰好天公作美,刚从侧门走出去,雨便停了。周围没什么人,空气清清凉凉的,月色迷朦。
踏着湿漉漉的青砖,两人谨慎地穿过了几个街道,以免让人发现自己是从曾府出来的,才钻出大街。
巷口的路灯下,一个裹着蓝布马甲的人力车夫在侯客,指尖懒洋洋地夹着一根烟,烟头的火光在夜里明明灭灭。
下了大半天的雨,估计,这车夫是认为今晚能做成生意的几率很低,看起来有点犯困。
“师傅,我们要去电影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