毯子遮住了他的视线,颜千澜索性合上了双眸。由于化形用了很多法力,他又被擦得很舒服,便开始昏昏欲睡。
忽然,一阵奇异的熟悉感传来,颜千澜心中微动——总觉得,在很久之前,在相似的一个风雪夜里,也有人为坐在床上的他擦拭过湿发。
颜千澜有些分不清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大概是错觉吧,这可是他第一次以人形和姐姐见面呢。
头发很快擦干,夜已深,宁婧锁好了门,爬到了床上。
由于已经化成了人,宁婧把自己的枕头分享给了颜千澜。黑夜中,颜千澜却不枕枕头,反倒把小脑袋埋到了宁婧胸前两团温香软玉上,还心满意足地蹭了蹭,仿佛自己还是那只小狐狸。
要命的是,宁婧睡觉的时候从来不穿内衣,现在就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衣服,贴着一个大活人,总归不太习惯:“球球,你要自己睡觉,不可以这样贴着姐姐睡了。”
颜千澜不松手,睡眼惺忪道:“为什么?”
宁婧刚张口,便听系统道:“叮!支线任务降落:搂着颜千澜睡觉。完成后可以增加人品值10点。请问宿主要不要接这个任务?”
宁婧:“……”打脸来得真快。
她灰溜溜道:“接。”
系统:“叮!支线任务开启,请在五分钟内完成。失败者将倒扣人品值50点。”
宁婧:“……”这破规则,十年如一日地霸王。
唉,搂着睡觉这么简单的动作,就能加10点人品值的好事,宁婧自然不舍得拒绝,便无奈地对颜千澜改口道:“只能今晚。”
颜千澜高兴地蹭了蹭宁婧。在宁婧看不到的地方,他的小脸上闪过了一丝得逞后的狡黠。
还是狐狸的时候,他只能窝在她怀里睡觉。如今,他却已经能用手紧紧地反抱着宁婧。这让颜千澜感到十分满意,因为这个动作,仿佛宣示了某种镌刻于灵魂中的所有权。
片刻后,均匀的呼吸声传来,他已沉入了梦乡。
怀里粘着个热乎乎的团子,宁婧有些失眠,便在脑内与系统聊天。
宁婧:“颜千澜下一次会化成几岁的人类,也是往上递增三四岁么?”
系统:“当然不止了,到时候,他会化成十五六岁的模样吧。”
“长得真快啊。”宁婧有些感叹。
颜千澜的一生能活那么多年,而妖族在经历第一次天劫时,便会忘却所有前尘。等第三次天劫结束,所有的记忆才会回归。也就是说,颜千澜会在第一次天劫后,忘掉在人间生活的这八年,也忘掉有个香菜精抚养过他。等三次天劫后,才会记起来。
算下来,八年饲养结束、别离的时候,也正是颜千澜迈入第一次天劫的时候。他能忘掉这一切,未尝不是好事。
等他想起来的时候,早已成了一方大妖。立于苍茫时间洪流回首今日,颜千澜大概会觉得,在人界生活的这短短八年,和妖族漫长的生命相比,实在是微不足道得很吧。
宁婧又问道:“他应该不会再变成狐狸了吧?”
想想以后都不能揉肚子了,还是有点遗憾哒。
系统:“不。实际上,只要他想变回原形,他随时都可以做到。只不过,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,好不容易才修成人形,变回原型干什么?”
宁婧一愣。经过系统的解释,她结合了自身的情况,才得知动物类的妖族在处于人形状态时,反倒比原型状态更不易被伤到内丹。
会跑会跳的妖怪尚且如此,山石植物类的妖怪就更不用说了——原型状态下的他们压根儿没有手和腿,若是遇到危险,那就是想跑也跑不了,只能留在原地任君采撷。这样的话,傻子才会露出原型呢。
是故,没有妖怪会自找麻烦,没事干时化成原型生活。除非虚弱到一定程度、无力维持人形了,否则,妖族都会倔强地保持着人形。若要看见颜千澜重新当狐狸,除非是化形前后格外虚弱的时候,或者他受了重伤吧。
化人后的颜千澜,其实比当狐狸的时候更好养活。小狐狸时期,牙齿都没长得很坚固,只能吃一些比较柔软的食物。现在,宁婧可以直接让他吃人类的食物。除此以外,从化人开始,颜千澜不再百分百依赖于进食生存,他可以通过月光自主修炼法力来存活,所以,饥饿的时候变少了。
随着法力提高,内丹也会升级,渐渐地,他的食欲会减退。等三次化形结束,他便不再需要吃任何东西,也能生存下去了。
屋内多了个小孩儿,自然也瞒不过熟识的镇民的眼睛。鉴于彼此外表的年龄差,宁婧只对外说颜千澜是自己远房亲戚的遗孤。众人便没有刨根问底下去了。
这个说法只是权宜之计,等颜千澜二次化形的时候,宁婧又要为他多想一个身份了。
一切都过渡得挺顺遂。唯二让宁婧觉得烦恼的,一是颜千澜不愿意和她分床睡,二是颜千澜头顶的标志——那双狐耳实在是太招人了。
好在,现在是冬天,做点掩饰什么的也不显得突兀。宁婧特意去寻了一顶嫩黄色的小虎头帽子给他戴,既能保暖,又能挡住狐耳。只是,这个法子在天气变热后,便不再适用了。当务之急,是让颜千澜在冬天结束前,学会把狐耳藏起来。(=_=)
时间便在这之中匆匆流逝,转眼间,一年便过去了。
季节变换,又是一年初春。
湖岸榕树染上新绿,枯枝吐芽,春水明媚。湖畔边上,木头搭建的渡头延伸向湖心,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岸边。
那是个身着荷色素淡衣裳的小男孩,年约四五岁左右,肤光胜雪,眼如点漆,眉心凝着一颗绛红色的小痣,衬得他像是年画里走下来的玉雪可爱的小仙童。他双腿垂悬在案外悠闲地晃悠着,一手往水里抛鱼饵,身旁还倒盖着一本翻旧了的志怪杂谈。十多条傻乎乎的锦鲤在他脚下的水中抢食,溅起了无数透明的水花。
忽然,一道水波自远处劈裂而来,竟是一艘驶自湖心的小舟。小舟靠岸,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孩自船头轻快地跳上了岸,声音高昂又霸道:“颜千澜,你在干什么呀。”
此人正是张正的弟弟张和。
颜千澜抬眼,张和大步上前来,二话不说就握住他的手腕往船上拉:“喂什么鱼呀,多无聊呀,来,我带你去湖心捉鱼!”
颜千澜灵巧地挣脱了张和的手,摇头拒绝道:“我不去。”
张和失望之余,又有些恼羞成怒。
一年多前,张和第一次见到颜千澜的那会儿,他就觉得这小孩儿长得像小仙童似的,对他心生喜爱。更何况,这么漂亮的弟弟,带出去一定倍儿有面子,思来想去,张和便想要认颜千澜做小弟。
张和是镇中出名的的孩子王,调皮捣蛋,也很会玩,是一堆孩子们的领头军。没想到,颜千澜却一直不领情,也没有和他们玩到一块。
张和观察过他。平日里,当他们疯跑着爬树掏鸟蛋时,颜千澜都爱抱着书本看。他们坐船入湖玩闹时,颜千澜则爱陪着他姐姐在远处垂钓。
张和代入了一下,便觉得这样的生活孤独又无趣,于是,他摩拳擦掌,想要解救颜千澜于一潭死水中,可抛出的橄榄枝,却一直被拒绝。
此时,望着颜千澜白净的小脸,张和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,便上前一步,蛮横地把他手里的鱼饵抽走,气鼓鼓道:“不去也得去,走,我捉鱼给你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