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实证明,我们都想多了,胤禛压根儿不问。
待到春暖花开时,汪氏的胎没了,滚在床上死去活来,疼得厉害。小小年纪,顶能折腾人。
胤禛没多问,只说依例照料,我便带着御医守了两日,胎儿没了,大人保住了。
汪氏更像了一只猫,蜷成一小团侧卧在床,动也不动一下。原本生动的小脸,灵动的眼,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有那张失了血色的小巧菱唇偶尔张合,听不得声,泪珠滚落亦无声。
后宫里个个事不关己过自己的日子,就连那些爱嚼舌根的奴才们也老实了,听不见半点儿闲言碎语。
唯一有变化的是弘时,据说镇日不宁,连他额娘那儿也不去请安了,守在自己屋里足不出户。
我叫了他福晋来,极其安静的女人,不受宠,也不生事,比她男人坐得住。只一会儿工夫,没说话,没吃茶,又让她回去。
隔了顿午膳,弘时来了,不若当日遣人前来求见,亲自跪在院中。
不知几时来的,我睡醒后吃了点心看了会儿书,才知道。
甫唤进门,便跪在地上,行了大礼。
我冷眼瞅着,问:“有事儿?”
弘时又趴到地上,低着声回:“皇额娘,不是儿子做的。”
“你做什么了?”
“儿子什么也没做。”
“什么也没做,那你说的是什么?跟本宫打哑谜呢?”
弘时稍离了地面,抬眼与我对视,稍瞬移开视线,“汪氏的事儿,与儿子无关。”
我长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倾身打量他,“三阿哥,你这说的什么话儿?汪氏的事儿,何事?本宫大胆猜猜,你是说汪氏肚子里的孩子与你无关,还是说汪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与你无关?”
弘时一凛,“都与儿子无关。”
我点点头,“知道了,去吧。”
“皇额娘,您要相信儿子,真的与儿子无关。”
我又靠回椅中,饮了口茶笑着问他:“本宫何时说过与你有关?”
“您……”弘时攥了攥拳,半低了头几乎是咬着牙说:“您没说过。”
“这就是了,本宫既没说过,你多的什么心?阖宫上下无人谣言,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我曾疑心于你?你可别给本宫乱扣帽子。这事儿,你担不起,本宫也担不起。”我提着茶杯盖子冷眼瞅他,屋子里静悄悄的,连道呼吸声都听不着。
“皇额娘。”弘时唤了一声,急急道:“儿子知错了,不该随着那帮奴才在您面前说二哥的是非——”
我呵了一声打断他,“三阿哥,你又错了,这事儿原就与二阿哥无关,何来是非之说,莫说本宫信他,就是你皇阿玛也绝不会听信这般谣言。皇家子嗣岂容你们胡乱置喙,哪里来的胆子!做奴才的糊涂也便罢了,你堂堂皇子也跟着瞎搅和生怕无人知晓,到底是何居心。这些事,过去也就过去了,本宫且不追究你们。现在,本宫只想知道汪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!哦,明白了,原就是你,你怕那孩子生出来查验到你身上,故而先行下了手,如此一来,死无对证。”
弘时慢慢直起身跪坐在地,惨白的脸面无表情,干笑了几声,“皇额娘说得没错,弘时错了,原就不该动二哥的心思,他是您的儿子,嫡亲的儿子,谁要敢动他一下,哪怕只是动个心思,都会不得好死。”
“对,就是这样。弘时,你也别觉得冤枉,只上回那一桩,你就该死,若不是看着你皇阿玛的面子,岂能放纵你至今日。本宫不怕实话儿告诉你,汪氏的事儿就是想要害你,别说你没动过她那肚子的心思,你我心知肚明。”
“我……”弘时如同泄了气,歪了身子不停摇头,笑声不断,“我想啊,怎么不想,那日你说是我,我就怕了,怎么会不想呢……不管那是谁的孩子,你都会让他变成我的,怎么不怕……你说是我就是我好了,是不是有什么打紧……真的不是我做的,不是我……是你吧?是你!你要害我,你要害死我!”
解语和眉妩纷纷上前,几乎挡住我的视线。推了推二人隔开一肩之距,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,“不是你,不是我,天要亡你。”
“天?”弘时的声调几近尖锐,“皇阿玛不是天子么?原来还有天……皇额娘果真厉害。”
他疯了!不止傻,还疯!
我径直走回内室,甩上帘子不再看。
那道笑声渐远,直至无声。
☆、312.顺大六六
天暖了没几日,弘时换了身份,成了老八的儿子。
我原知道这档子事,于记忆深处。此时听闻,仍是震惊。
恨他欲害弘晚不假,恨不得他死是真,眼前乍然变故,还是有些缓不过神。
胤禛回来只字未提,反倒问起汪氏之事,“御医怎么说的?”
我一愣,反应过来他问什么,不解为何此次御医未向他回禀还是故作不知,如实应道:“安胎药中被换了一味。”
他靠着软垫斜卧在塌,只盯着我看,不做声。
无奈,继续说道:“要不,我叫人把御医唤来,让他给你说一回,免得我记岔了。”
“过来。”他平伸手掌,止住我正欲出门的脚步。
隔着塌桌,一左一右,手被他托在手心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以拇指抹过。做皇上的人舒舒服服斜躺着,我这为人后的便坐着吧。
默然许久,胤禛开了口,有些哑,嗽了一声,我递过茶杯。他不肯喝,不知犯起什么脾气,非得等我把杯子放回桌上,才又说起话来,“你觉得是谁换的?”
我哪儿知道。
话到嘴边又咽回去,脑子里认认真真地想了一回,仍是无解,“不知道。”
“不是弘时?”
“不是。”
他笑,“你倒信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