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年,尤其记得她初时说的——恩仇必报,我又何尝不是。只是,我是为这家国万民,她却为了我,隐忍了这么多年。
如今,杀女之仇,终将得报。
近两个月的等待,弘晖和弘晚回来了,除了带回年羹尧还有好消息,三潭印月的图纸已然备好,可以着手筹划整修。第三桩,这两个小子又要做阿玛了。
我把这件喜事儿告诉她。
她很高兴,如我一般,除此之外,再无其它,不似我。
这女人……
早前些,还总有意无意地缠着我,好像真的数着日子在过,她不说,我也知道。如今,倒似忘了,日思夜想惦念的不是亲兄弟家里新生的小儿子,便是两个儿媳妇的肚子,我呢?摆哪儿了!
对我最上心的一回,是让弘晚去杭州那日,少见的主动坚持。她猜不出我因何反常,也不必告诉她,有些事在她心里早该过去,自有我。
她倒好,一门心思想着旁人,各种关切,比我这做皇帝的还忙……偏只对我不管不顾,不闻不问。
这女人。
说她心里没我,我知道的这两世,她心里还真没有过旁的男人。有我,又怎会这般?
她们家是不是男的都比女的更善解人意?一定是!胤祥就知道我不乐意,弘晚也知,就连偶尔过来的弘晖都看出来了,偏她不知。
这女人!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?没心没肺!
搁过去,晾她几日,早就不乐意地与我别扭起来,现如今,还真是不一样了,自得其乐,有我没我都一样,就因为我许了个誓?过分!
同为男人,胤祥就明白,说是要他福晋去点拨点拨,爷不需要!他摇头而笑,“你可别再走歪路,仔细她以后都不让你上床,还占着你的龙床不下来,这皇帝当得多憋屈。”
兄弟?到底是她的,处处都向着她。虽是玩笑,却是事实——可不是憋屈嘛。
眼见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身影,我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,随手取了本折子丢向胤祥,“你妹妹心疼你,选秀时特地为你物色了一位,据她说仙人之姿……”
我的话儿还没说完,折子啪的落回面前,人影随声而至,指节叩着桌案,悄声低语:“别说我没提醒你,再好看再年轻再漂亮那也是个摆设,该放哪儿放哪儿,别摆错了地儿。你要真是心痒,就想法儿止痒,别端着较劲自讨苦吃。她忘了,你告诉她,多简单的事儿,实在拉不下脸来不乐意说,干脆直接点儿,该干嘛干嘛。”
这才是我兄弟。
“笑意……是你们家捡来的吧?”我忍不住打趣,心里舒坦多了。
胤祥哈哈大笑,隔桌拍在我肩上用力摁住,“再给你点把火,从老江家抢来的。”
气人这件事,真是他们姓展的一手绝活儿,哪儿疼戳哪儿!这哪儿是点火,直杵心窝子,杀人不见血!
许多话,以前是说不出的,时候也不合适,此时分,刚刚好。
“她怎么不记得我?”我问。
胤祥停了向外走的脚步,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,坐回椅中,在腰间摸索。
我自抽屉里取了烟叶袋子,走过去放在他手上,坐到一旁,等待。
暖阁里并不寒凉,青烟如柱,像是凝结般缓慢飘散。
我听见他的声音,不似往日笑言。这对兄妹还有个地方极其相像,谈起往昔,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。那种平和,可以戳破你所有的伪装,疼得厉害。
“我不知道是你,若黎告诉我的,她记得你。”他说一句,烟袋锅上的火星亮一下,忽明忽暗。“那时我还在法国受训,你知道,若黎突然发消息叫我回国。我哪儿回得去,后来还是江爷爷走了关系,紧急召我回去。到了北京才知道,笑意晕倒了……”
我不明白他说的那些,有心跳和血压,没有自主呼吸,她死了?怎么会!我走时,她还好好的!我听见她在叫我,叫我胤禛……
“她在医院里躺了五天都没有醒过,医生说没有办法……二伯也回来了,就是煜城他父亲,他是这方面的权威。他也说这种情况很不好,如果再不醒可能以后都醒不了,或许就这样躺一辈子,或许撑不住就没有以后了。除了她自己的意志力,只能靠运气。我和她的那十几二十年几乎没有过什么好运气,我们两个的所有运气都赌在了她能醒,赢了。只是她的记忆就停留在我走的那天,之后的事都忘了。她问我为什么我走了煜城也走了,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。”
窗外,早没了那道纤细人影,只有胤祥的背影,踩在风雪里,走走停停。
心头压得几乎喘不上气,强抑着批阅一本又一本的折子。日头落了,不见月光,白茫茫一片。
我的女人,没等我一同用膳,也没来看我一眼,一个人占着一张大床,紧拥着被子缩成小小一团,睡得正好。
如果,当时的她没有醒过来,是不是还会来到我身边。如果,当时的我没有出现在她面前,是不是就不必经历这种命悬一线。如果,我没有离开,陪着她长大……
胤祥的话言犹在耳,那时,他就一直守在她的病床边,不停地跟她说话,告诉她他爱她,她是他唯一的亲人,她不能死,因为——没有她,他不能活。
我才理解,为什么她曾对我说,没有胤祥她不能活。
我很想跟她聊一聊,却站在这里无法动作,我体会了胤祥说的——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。
千言万语,不及一句。
我爱你。
☆、306.相偎相依
胤禛去了年氏那儿?
这一大早……难怪见不到人。
年氏快要不行了?
努力地想,手脚几乎冻僵。眉妩跟着我慢悠悠地来回走,分明想劝,又忍着,时不时帮我拢紧领口。
解语是个不藏话的,将新换的手炉塞过来,说的话比落的雪还疾,“没见过皇后当成这样的,不过是个快要不行的贵妃,也至于在这冰天雪地里瞎转悠。再不济,奴婢去把皇上唤回来就是,没得挨这儿受冻,到时还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受罚。受罚也便罢了,只要您和皇上高兴就好,偏生自个儿讨病,不嫌难受么?”
我一把攥住她的腕子,“解语,年羹尧是不是回来了。”
两人愣在我面前,转眼间一左一右扶着我往回推。
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,比耳边刮过的风还冷,缠缠绕绕,几乎喘不上气。
眉妩仍是低头拢着我的领口。解语跺着脚呵气,笑回平日模样,“奴婢哪儿能知道这些个,朝上的事儿啊,您不得问皇上?要是真想知道,奴婢帮您打听打听去,只是快要年关了,多少大臣进京述职呢,怕是不好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