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第109节</h1>
胤祥停了脚步半侧过头低声回道:“去找苏长庆来,难道去你府上贺喜么?”
无声笑了笑躺回床上,看来我还真是烧糊涂了,这个时候的胤祥还能去哪儿。
即使忘了又如何,这是既成的事实,属于历史的一部分,我不是早就清楚明白想开了么,怎么现在倒别扭起来。若是换作以往,我不会如此心伤,对于兰思对于宋氏甚至是同时进门的那两个女人,我都能够坦然面对,何苦容不下一个年氏。只是今时不同往日,我们分离了那么远那么久,胤禛,你曾那么认真地要我答应你好好活着等待重逢的那天。
今日,我回来了……
我仍是留在船上,却烧得晕晕沉沉,耳朵里除了熟悉的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,什么也没有。似乎总有人过来看我,却没有人和我话,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。有人喂药我就配合地张嘴吃掉,没人打扰就闭着双眼让自己不停地睡。
抵达京城的那天该是艳阳高照吧,虽是近了夏天却还没有热得离谱,为何我现在总是冷得厉害。苏长庆久不行医,一定是专业退化了,他配的药方竟然连我这普通的发烧感冒,都治不好。
“笑意,告诉你个好消息,你又要做姑姑了哦,你喜欢不?快好起来吧,和我的宝宝话。”
“额娘,额娘……”
“你想睡到什么时候?走的是你,要回来的还是你,就这么任性地带着一船人跑来跑去,现在竟然躺倒不干,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呢?赶紧起来,否则我就去你府上把那男人拽来,看你还睡不睡。”
我无奈地揉着耳朵,挡住一切妨碍我继续沉睡的声音,却被人猛地从床上拉起来。
胤祥的脸在我眼前来回摇晃,严肃认真的样子很可怕,“你的病已经好了,不要再睡了。两个选择,继续留下做你想做的事,要不马上离开这儿。”
对于我的无言,他显得很无奈,弯身在床前盯着我的眼睛,眉头拧得死紧,“二选一,现在。”
看着窗外的晴朗日光我半眯了眼睛,开口时嗓子像要冒出烟来,干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。适应了很久,才勉强问道:“今儿是几号?”
胤祥微微摇头,叹了口气坐到床边,看向舱门回道:“四月廿八。”
我竟然……躺了一个多月。
扶着胤祥下了地,套上的外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,只一个月时间而已,倒瘦成这样。只吃药不吃饭,看来真的不行。
缓缓走到甲板上,微风吹过带着一股属于夏日的闷热,毫无凉爽可言。
无力地斜倚在船梆上仰望蓝天白云,又见通州港啊。我要在这里三进三出?那下一次回来得是什么时候?再四年?再再四年?
垂在船外的手猛地攥成拳,却仍是阻止不了戒指快速从指间滑下去。我探头去看,只见到一粒盈白飘落海面,随着波纹摆动下沉。
“笑意!”
耳边清楚听见胤祥错愕地惊叫,还有甲板上混乱急促的踩踏声,我却来不及回答,周身已是不见蔚蓝的海水。也许在海里从来都看不到蓝色吧,就像人们陷在感情里,看不到自己。
身旁的胤祥扯着我的衣袖抓住我的手腕往上拉,头才浮出水面,他已愤怒地向我喊过来,“你疯了,还怕病不死自己。”
一根粗绳垂落在他身后,被他快速扯过,“你先上去,我帮你找。”
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不听他的话,也许是最后一次,我只是不停的摇头,直到他又拽着我沉下海面。
丢了……再也找不到了。
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地寻找,也无法在暗淡无光的海里找到那枚有着盈盈白光的珍珠。也许,它回家了,回到生长的地方,回到大海,不愿意再陪着我,守着我那关于执子之手的美好承诺。
我虚脱地仰躺在甲板上,看着身旁的众多面孔,熟悉,不停摇摆。
胤祥和我一样浑身湿透,蹲在我身旁不停拍着我的脸。已经18岁的弘晖几乎成了胤禛的翻版,多年的海上生活让他快速成熟从男孩变成了男人,此时半跪在我脸旁焦急地叫着额娘,我却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,一直在动,听不到声音。还有孝颜、苏长庆、颜玉、赫……每一个人都在,这些陪了我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亲人和朋友。
无力地合上双眼,隔绝掉所有关切的视线,忍了很久的泪,顺着眼角不停滑落。
胤禛,你送我的戒指,掉了。
我累了,真的,再也找不动了。
☆、169.再见祯心
康熙54年五月初十
眼前的黄栌似乎长得更为粗壮,头的圆叶青绿依旧,不见经霜的红黄。
指尖轻抚过树纹上的字迹,不复以往的清晰,像是被人以刀刃刮磨。那颗被我刻在名字外面的心,已然看不出形状,露出内层的棕白色纹理,被雨水浸透颜色更深,越显斑驳。
我离开的那一年,还不是这个样子,四年,竟然全都变了。
透过细密的雨丝还有茂密的圆叶缝隙,我仰头望着叶后细碎的浅灰天空黑色积云,没有清晨的湛蓝晴朗,更像是海底的暗沉无光。试着想象它与海的不同,也许,我更适合回到早已适应的大海,不该回来。
以掌心盖住看不出原貌的字,额头抵上树干,不再去看。
胤禛……
戒指掉了,字迹乱了,心没了,一切都在改变。我们的爱情,是否也如此,很容易的没就没了,找不回来。
土里有着细碎的石子,湿润地磨在指尖上微微的疼。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,我停了一下摇头笑笑,仍是低着头继续努力地拨着的土坑,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着身后的人伸出手,“行久,把你的短刀借我用用。”
除了细雨连绵不断润入土地,再无其它声响。
想来一个日本武士不会容忍我拿他的兵刃用来挖土,还是用手吧,直接了当。至于缎布里包裹的金簪和如意,虽然一会儿它们就会被埋进土里,现在的我也舍不得再让它们多蒙一层尘埃。
“月儿……”
时常在梦里听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似是怀疑又像确定,极轻,回荡在空旷的林子里,竟清晰无比。
他来了,怎么会来,不是跟着康熙去塞外避暑了么?
我僵硬地蹲在原地,看着满是湿泥的指尖仍陷在土里,攥紧了掌中的缎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