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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封暄来说,心可以软,手段必须硬。
“第二个条件?”司绒把鹰牌放回小兜里,问他。
“睡觉。”
“?”司绒看他褪靴子,忍住了把人踹下榻的冲动,“你不要得寸进尺。”
“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,别指望我去睡地上,你睡不睡?”封暄只解了外袍,躺下来时脚悬在小榻外,显得有点局促,补了句,“不脱你衣裳。”
封暄要做什么呢?
再简单不过了,我爱你,想要你回来,你至今……没有说过爱我。
司绒狐疑地看他,最终裹紧了毯子躺到里侧,他们有过在小榻上睡出火的经历,她知道不能与他共用一块毯子,否则就是给他入侵的机会。
她原本丽嘉面朝里,躺下后又转回来,看到他在用匕首挑灯芯,说:“修筑城墙时,我想在城墙上加设放置城防床械的地方,另外,阿悍尔工匠要跟着,你不会拒绝吧?”
“过河拆桥不要那么急,公主,太明显了。”封暄轻笑,他躺下来的时候有罕见的放松。
“就是怕你看不出来。”司绒得到确切答复就满意了,应得有点儿懒。
“可以,听你的。”封暄不在小事上计较,对他来说,这都无所谓。
“别碰到我。”司绒最后警告一句,转了过去。
两人挤在小榻里,封暄也转过身,这张榻太委屈他的身高,让他需要把腿屈起来,否则搁不下他的腿,可这样一来,膝盖便碰到司绒,司绒又往里缩了一寸,把自己蜷成虾米。
封暄张开手比了比,他可以像包饺子一样把她裹起来。
真裹起来就好了。
战场进入收尾清扫阶段,九山指挥下属丈量沟壕宽度,木恒沿着城墙扒拉遍了尸体,没有找到黑武,终于笑起来,骂着骂着又抹了两把泪。
碾碎冰雪的声音、马蹄嘚嘚的声音、风龙刮啸的声音传入帐篷里就被钝化,但声音无处不在,司绒把脑袋蒙在毯子里,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,睡得并不安稳。
所以也并不知道身后的人偷偷地越了界,环住了她的腰身,然后把那毯子往下拉,露出她的鼻子,也看到了她紧皱的眉头。
吃饭是问题,睡觉也是个问题,怪不得瘦这么多。
他把她轻翻了个身,拢入怀里,手掌贴着她后背,鼻梁贴着她的发顶,嗅着那丝丝缕缕漾出的清香。
他握着司绒的一缕发,偷了两个时辰的安宁,偷了几个吻。
而司绒挨着滚烫的胸膛,梦见了三月的小阳春。
战地没有小阳春,山岭间的冰雪地里,句桑终于等来他的援兵,尽管没有想到,是友方,而不是己方援兵。
几个主事人凑在一起,雪地当中插着火折子,被他们的身影围得严严实实,半点儿风都游不进来。
陈译蓄着胡子,看起来不修边幅,他先简单说了几句青云军支援四营的事,便在地上划了道线:“这是王子方才经过的路线,依您看,对方总人数约有多少?”
句桑略想了想,给出一个保守估计:“十五万以上,步兵为主,他们没多少马,行得慢,辎重颇多。”
没有骑兵,就要依赖更多的大型攻战床械。
“麻烦,”陈译往后看,“我只带了五百人。”
“干他们,怕个蛋!”黑武是唯一一个坐着的,他伤口疼,蹲不住。
句桑看黑武一眼,这一眼很平静,同时带着让人低头的威严:“说话太糙了。”
黑武仿佛被捋顺了毛,没再造次,但他还是看陈译不顺眼,在心里喊他虬髯大盗。
“王子,我可以继续沿着这条山路往深处走,对方人多,一日的粮草消耗就不是小数目,辎重床械也需要后备填充,因此他们需要一处地方放置粮草辎重,我们人数有限,只能剑走偏锋。”陈译很敬佩这位草原王子,他的语气里多是商量的味道。
陈译说的是“我”,句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,示意陈译继续说。
“另外,”陈译顿了一下,“殿下的意思是,深入敌营这事交由绥云军,还请您即刻启程回哈赤,坐镇中军。”
句桑的打算是,若来的是阿悍尔轻骑,他就要带队深入,但陈译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,句桑没有立即点头,反而说了句:“太子殿下到阿悍尔的时机挑得好,倒是我怠慢了。”
这话陈译怎么答,总不能说不怠慢,正中殿下下怀吧,他装傻,含糊地应:“军情多变,这也是常有的事。”
“我把这五百人留给你,你还需要什么?”句桑不再纠结于上个话题,似乎就是随口一说。
陈译摇头,竟然拒绝了:“不必,我有这五百人就行。”
两边人又谈了些琐事,陈译在阿悍尔当“蒙嘉”的时候把这一带地形都摸透了,给句桑指了条安全的路,这里毕竟是敌境,不能确保敌方不会改变战术,对四营进行二次猛攻。
句桑礼貌道谢,而后扯着黑武站了起来。
陈译把火折
', ' ')('子抽出来,盖灭。
头顶的树影顿时倒盖,四围呈现一种微光消散的朦胧颗粒感。
陈译握火折子的手突然一紧,脊背寸寸僵硬,他有种在黑暗里被凝视的感觉,这视线没有任何恶意,否则他的刀早抽出来了。
但他仍然在这种静默的凝视里被逼出了汗,须臾,他听到黑暗里传来道声音。
“我妹妹给了你什么?”
“你给了陈译什么?”
天已经蒙蒙亮,穹顶像一块没打磨透的琉璃,冷雾从地平线浮起,十几匹马从四营出发,在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里,把阿蒙山抛在身后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司绒在风里反问。
太子是个高明的偷香贼,他没有让司绒察觉夜里的越界,在天明时把毯子还给了她,让小公主觉得还是在自己的安全领域里,因此早上换来了公主的和颜悦色。
“九山报给我,我策马出城墙后,你召陈译进了帐篷。”
“此时说不明白,等战事起你就知道了。”
在他们疾驰的时候,哈赤草原东方,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一线黑潮。
浪来了。
浪
“敌袭!北三路重装步兵冲破中线。”
“北二, 北二也不成了,他们的甲怎么他娘的这么硬,龟壳啊。”
“南线还成,南线只有小股轻装步兵, 但他们人太多了!弩!我们还要弩矢!”
“小心!南二线有伏兵, 是在雪地里穿白衣裳不披甲的前突手, 野路子!”
战报声不断。
司绒和封暄到达哈赤之前,两百里开外的巡军就已经和敌方打了个照面,对方来势汹汹,巡军也早有防备, 头一回照面就打得凶。
接着就是全线攻打。
封暄坐镇中军帐内, 熟练地在沙盘上摆放铁旗,每一次移动与转向, 每一次进退和调整,都将在片刻之后传递到战场。
沙盘上是缩放的战局, 战报声随着战鼓不断响起,犹如对冲的激流,迸出来的节奏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头顶。
最后一面铁旗插下,战型初定, 军令依次传出,封暄的目光沿着沙盘的每一寸逡巡,万军齐备, 只等重骑开拔。
他突地迈开步子, 看向北方天际,那里像盘桓着一片涌动的黑云。
那黑云是鹰翼。
中军帐向北三百丈处, 天空呼啸着鹰群, 黑甲黑马的阿悍尔重骑肃列待发, 像苍茫的雪地上,刀削斧砍出来的五十个黑色方块。
司绒红衣白马,立在黑色的钢铁结构中心,尤为显眼。
她在等待重鼓鸣响的那一刻,代替句桑“拔刀”,这是阿悍尔重骑开拔前的仪式,刀锋出鞘的一刹,就是铁蹄碾压的号角。
司绒没有做过这件事,她也没有“刀”。
她立在这黑色方块里,如同落进兵戈中的一朵花,像是顷刻间就会被这凛冽的刀影割碎。
前方青云军铺阵张弓,准备就绪。
后方重骑肃立,就在有人担忧司绒或许会被这刀影摧倒时,她的眉眼缓慢地镀上一层冷厉的颜色,在飞雪中,单薄的身躯不曾有片刻后退。
就在此时,战鼓重重地击响!呼吁重骑入阵!
风遽然夹雪而来,刮动了这肃冽的气氛,在一线凝重中,司绒手里的长鞭应声而起。
司绒确实没有“刀”那样刚硬的一面,但是鞭子是她手里常握的武器,它们不同形态,却有同样的气势。
鞭身在半空矫夭升腾,那柔韧的弧度中覆满细小的硬鳞,在数道弯曲之后,最终笔直地昂首,犹如呼啸的黑龙。
“啪!”
鞭响。
声音穿过一个又一个黑甲战士,从圆心向四周,重重叠叠地扩散开来,黑色方块从她身边推动,迎合着浑厚的战鼓,硬沉沉地压向南北六线。
阿悍尔的花,开放在钢铁般的战意中。
她柔韧的身躯上覆满铮铮的鳞甲,动作时呈现笔直向上的线条,这些线条与棱角,造就了司绒不可逼视的锋利感。
在这战甲与冷刀的包围中,她是显得如此渺小。
但她站在中心,屹立不倒,又被反衬得尤为坚韧。
她就是阿悍尔锐不可当的气势的缩影,千千万万的士兵眼里倒映的是红衣长鞭,也是他们自己,更是他们身后的草甸与蓝天。
土地在铁蹄下震动,踏起的雪沫就像近地的云海,在轰隆声中翻滚,司绒和封暄隔着这朦胧的云海远远对视,黑色方块从他们中间渐次而过。
封暄的眼神一如既往平静,像灰暗晦涩的战场上不坠的星,他高悬在穹顶,放出亘古久远的亮光,成为可以指引方向的定点。
司绒的眼神中脱离了旖旎与柔情,染上了铿锵的锐利。
她让今日战场上飘下的每一片雪,都带有红色的角影。
马蹄震动的一瞬间,鹰群已经迎着云雪,戾啸而去,拍动着翅翼宛如一片积雷的
', ' ')('灰云,冽冽地炸响在哈赤草原上空。
鹰群所到之处,正在带领阿悍尔黑方块涌入青云军。
冷森森的雪地上,喊杀声震天,白色雪地渐渐染上斑驳的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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