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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八皇子?”
“是。”
“都行,若是战事结束了,哥哥也会与他们碰头。德尔算账是把好手,边线敲定后,我要把他留在八里廊,”司绒有些惊讶于他会提拔亲兄弟,偏头瞧他一眼,定在他拎茶盏的手上,狐疑道,“你喝我的茶做什么?”
封暄只喝酽茶,心情松快的时候也喜欢煮一壶普洱,萃山茶这种清淡里带点儿果香的茶他自来不爱喝。
“……”封暄把茶盏搁回去了,应得有些牵强,“换个口味。”
“哦,一杯怎么够,”司绒挑儿嘴角,又斟了一杯,“再来一杯啊。”
这杯封暄无论如何都不碰了。
封暄心里始终有不能安定的因素。
谈和之事稳步推进,阿悍尔与北昭砸碎了多年来凝成的厚厚坚冰,在碎冰砾上面建起一座能够包容双方的堡垒城池,秩序重新构建,规则再度书写。这座堡垒越稳固,司绒得到的安全感就越多,反馈予他的感情就越从容。
但人的直觉很奇妙,他在这风平浪静里嗅到了一丝隐忧,他还没有找到这隐忧的来源,却已经受到了不可控感的威胁。
这威胁感在两个时刻尤其明显——昨夜徐夫人问司绒是否要去八里廊时、司绒方才流露出类似于要回阿悍尔的意思时。
封暄察觉到,他的潜意识里在担忧司绒会离开,谈和给不了封暄安全感,他是掠夺者也是野心家,他要司绒的身,更要司绒的心。
那么这个意识从哪里来呢,封暄陷入深思,一定有什么他忽视了的地方,他需要抽离出来,目光只看前路不够,还要回溯过去。
近日天晴,镜园上空时常盘桓着一只白色的鸟,它旋着双翼,从长空滑翔而下,贴着飞檐呼啸而过时,长钩爪会把镜园的琉璃瓦带落,跌得粉碎。
司绒小心地跳过碎瓦,封暄扶了她一把。
“这比我养的鹰要凶多了,你看到那爪子了吗?”司绒指一指翘起的飞檐上栖着的白鸟,“那是能在海里眨眼间就抓起鱼儿的爪子。”
她把与别的男人的往来讲得这样自然,封暄不乐意听,喉咙口滚出短促的“嗯”,有点冷峭,放了她的手臂,走到了前边去,步子迈得快,连被风带飞的袍角都是负气的。
“那叫海鹞子,”司绒偏爱逗他,慢悠悠地坠在后边,慢悠悠地说,“这是种充满灵气的鸟,懂得与自然协作,顺着冷流往南飞,你不是好奇为何我能比你更早收到山南的消息吗?天上没有山峦与河流,当然要比殿下的马儿更快。”
“厉害。”封暄不咸不淡应一句。
“哟,殿下这是醋了呢。”司绒把这平淡的两个字调戏出了味道,酸的。
封暄蓦地停住,倒走两步,扛起司绒往书房走,照着那丰腴的一处就拍了下去。
司绒胸腹卡着他的肩头,顿时怒了:“封暄!你上手!你……”
海鹞子在风吼与惊怒声中振翅离去。
司绒有些日子没来书房了。
近来事多,除了阿悍尔与山南海域,封暄还要忙户口增损查核、较正刑狱、各地粮收录入。
有一点与往年不同,因为与阿悍尔谈和,所以今年无需“防秋”,否则每年到秋日,往八里廊边境屯兵屯粮就是件大工程。
两人各据一地,隔着书卷与奏折无声对峙。
封暄坐在书桌后,铺纸提笔,蘸了点儿墨,余光往司绒那儿瞥。
司绒脸上的红晕犹在,那是情潮,也是羞恼,唇线抿得笔直,她从小兜里抽出海鹞子送来的信,把它抖开,正大光明地看。
封暄看见了,倏地收回目光,落笔带着气劲儿,把批好的一封奏折撂到一边,上边的墨渍渐渐失去光泽,干透了,封暄的目光还停在司绒身上。
这目光犹如实质,让人没法忽视,司绒看完了信,脸上那层薄怒已经消失不见,换回了略带点懒意的神色,挺招人。
封暄搁了笔,往椅子后靠。
司绒这才扭头看他一眼,半笑不笑地看这个被醋劲儿浸透了,还不自知,甚至要负隅顽抗的太子殿下,勾出点儿笑意:“我有事要同你说,把醋劲儿收一收。”
“我没有,”封暄冷漠地应,看了眼桌沿,说,“过来。”
“你没有,是我有……”司绒往书桌走,话音渐渐低下去,因为余光里瞥见了书桌上一道金色弯钩,被叠成高摞的书和折子挡在后边,只露出小小的月牙儿一样的角。
封暄转着扳指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司绒再往前走两步,折过桌沿,那月牙儿一样的尖角在视线里逐渐拉长,是一把弯道,刀柄上一颗漂亮的猫眼石,果然是她送给高瑜的那一把!
看到这把刀的时候她的步子就定住了,她站在桌旁,看到封暄刀锋般的下颌。
一时间,脑子里转过了许多想法:这是她送给高瑜保命的刀,她在山南海域直面阿勒,阿勒是个什么人司绒清楚,他的破坏力、脑筋、胆量都是顶了天的存在,是个天生的危险人物,对,虽
', ' ')('然她很爱阿勒,像爱句桑一样爱阿勒,但他真就是个纯粹的坏蛋。
她送给高瑜这把刀,是想要保她无虞。
那么刀是高瑜自个儿交上来的吗?高瑜在帝弓湾一战发现了它的不对劲,所以把它呈给了太子?
可是……小兜里的信似乎在隐隐发烫,阿勒的信里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件事?
“过来。”封暄神情平静,转头把她的神色收入眼底,再伸手一拉,就把她拉到了身前圈着,一副算账的架势。
太子殿下被“醋”这个字打得没有招架之力,此刻他要反击了。
“……”司绒瞬间落入牢笼一样的怀抱,半点儿动弹不得,叹口气道,“能往后点儿吗,我不想坐那上面。”
封暄张开腿,给她空出了点位置,但双臂还是铁钳一样箍得她不能起来。
司绒的后背紧紧靠着他滚烫的胸口,他的呼吸洒在她左耳耳廓,这让她的脸颊又浮了红,手指尖有一层薄汗。
“眼熟吗?”只要把司绒箍在怀里,封暄就能像个不败战神,先前受她拿捏的薄怒和他不愿意承认的醋劲儿都压下去了。
他从容极了,甚至还在提笔写另一封折子,挥笔如龙,字字苍劲,但那墨迹在司绒眼里就像混乱的黑色毛线,反而堵得她脑子乱糟糟。
肢体的接触上,封暄总有天生的压制力,他太熟悉她的反应了,可恶。
“眼熟,”她把眼神从近在咫尺的纸页上挪开,努力地镇定下来,“我送高瑜的。”
挺老实,不狡辩。
封暄松了一点儿手,捞着她小腹往自己怀里压了些:“有什么想说的?”
“高瑜没事就行。”
“嗯?”封暄写完搁笔,“没了?”
司绒反问:“殿下放着刀在这里守株待兔吗?”
守株待兔,封暄看着她的耳朵,她今日没戴耳饰,那耳廓就像上等的玉石,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,一点点呵气都能让它变色,每回事毕,耳朵都是通红的。
“嗯,”他顿了须臾,“是守株待兔。”
司绒只要动起脑袋,就没有那么好糊弄,她开始冷静地分析:“山南海域最近的一战是十几日前,破云军夺下帝弓湾,势如破竹击退黑蛟船百余里,再往后就没有起战事,而帝弓湾一战,高瑜没有带这把刀吧。”
否则阿勒肯定会提起。
她被封暄禁锢着,但思绪挣了出来:“高瑜是自己把刀送回来的吗?发生了什么事?”
封暄却没答她的话,他搁了笔,重复了一遍方才她脱口而出的:“高瑜没事就行,你的意思是这把刀挺厉害,能在山南海域保高瑜一命?”
“啊,”司绒自己露了破绽,但没关系了,她点头,“可以。”
“你此前说与阿勒非敌非友,”他的声音带点冷,“非敌非友的关系能凭一把阿悍尔弯刀就保下破云军主将性命?”
司绒承认:“对。”
知道阿勒的性格,亲密通信,阿勒可以为阿悍尔拖住北昭军力,她提起阿勒是不再掩饰的熟稔语气。
他们或许是更亲密的关系,青梅竹马?
从容不见了,封暄要炸了。
他此生没有感受过这样强烈的负面情绪。嫉妒、恼怒,它们像裹着夜色的鸦,乱叫着扑飞着,冲击着他由诗书礼仪和皇家正统灌注出来的身体,他半垂的眼眸看似平静,底下却涌着疯狂且危险的潮。
封暄没有回答,司绒就继续说:“我们确实非敌非友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,殿下听吗?”
“你说。”他的声音短促,很冷,很低,愠气掩饰不住。
司绒顺手把桌上的茶往后递,封暄连她的手一起握住了。
“殿下别抱我这么紧,你太热了。”司绒想要离开他怀里再说,他的气息压得她不太舒服。
封暄把茶喝了,但没松手,他就是要让她化。他附在她耳边说:“你说之前,我先告诉你,高瑜没带这把刀南下,这把刀一直在书房,司绒,只是你没看到。”
司绒被这话打乱了节奏,惊愕地说:“你诈我!”
“我没说过高瑜把刀送回来,你在猜测里慌了手脚,”封暄看向刀柄上的猫眼石,“高瑜是破云军主将,你们阿悍尔的将士没有这种规矩,但北昭将领不可能带一柄来历不明的刀上战场,更何况是阿悍尔的刀,这是军纪。”
司绒特意选择在云顶山庄给高瑜这把刀,她知道高瑜一出去这事就会被报到太子耳里,这事过了太子的耳,就能避免被盖上“通外”的莫须有罪名,但她没想到高瑜连刀都没带走。
“她出了云顶山庄,就把刀给你了吗?”
“对,她带不走这把刀,交给我是为了避免让你卷入纷争。”
“这真是……”司绒有点感慨。
“可以说你的事了。”他的声音仍然很低。
“殿下真得先放开我,我要取个东西。”
封暄松开了手,司绒从他怀里起来,在小兜里抽出了两张叠
', ' ')('好的纸。
在打开前,她说:“这个秘密和阿勒有关系,我和他,确实关系匪浅。”
封暄的眼底深不可测。
他没有起身,坐在椅子上,往前倾身,把手肘撑在了膝盖上,像一座悍然的高山,又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,气势骤然涨开。
“说清楚。”
“他是我最爱的人,”她在他的阒黑眸子里,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:“之一。”
而后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,说:“我爱阿悍尔,爱阿爹阿娘,爱句桑和阿勒,你明白了吗?这在阿悍尔是不能被提起的禁忌。”
禁忌。
封暄皱起了眉:“句桑和阿勒,是双胎。”
阿悍尔没有双胎。
曾有。
但也会变成没有。
因为双胎出生之后,先落地的那个才能活下来,后出生的那个被视为诅咒和不详,会给这片土地带来灾难。
阿勒是一个意外。
那年句桑和阿勒一同出生了,赤睦大汗在极度的喜悦之后,又被巨大的无助当头打下。他舍不得这个出生就带了小卷毛的小崽,他的手脚蹬得那样有力,哭声震天响,撒的尿流了他一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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