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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绒点头:“纪五公子。”
老蒙哈哈笑两声:“对不住了公主,小的没念过书,是个死心眼儿的木疙瘩,请公主多见谅,今日有冲撞之处,给您赔不是了。”
这大将说话时声音洪亮如钟,一双眼儿铜铃似的,滴溜溜转得快,不是个糙人。
司绒没买他的账,慢悠悠把车帘挂在一侧的铜勾上,说:“本公主没有太子令,可有你们北昭天子令,天子许我自由出入京城,你今日要查我的车,却放纪五公子走,是要打阿悍尔的脸,还是视天子令为无物?”
这帽子一扣,纪从心哪儿还敢走,觉着这阿悍尔公主真是飙啊,一连两次打太子脸,还想借着皇上的手打太子脸,得,得,这脸还是打他的吧。
纪从心喊老蒙:“呆子,司绒公主给你找补呢!一点儿好歹都不识,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,岂是你一小小兵头子能胡搅的。”
说着话,后头又来了架马车,纪从心眼尖,一眼就看出那是太傅的马车,那车夫谦和有礼,朝迎来的士兵说:“里头是给太傅看脉的吴神医,欸,欸,应该的,您查。”
给太傅瞧病的人啊,那可不能挡着,纪从心忙让老蒙把自个儿的马车拉到一旁,借着机会在老蒙耳旁道:“太傅的车都让查了,蒙兄弟,你可别为难我了,查吧查吧,这公主连太子的脸都敢下,惹不起啊。”
老蒙能屈能伸,脑子转了一圈儿,这就客客气气地把两尊大佛请到一旁,招手让兵蛋子过来,尽职尽责地查,一视同仁地查。
司绒笑了笑,放下车帘,余光里,太傅家的马车长驱北上,渐行渐远。
城门口一场动静传到镜园时,太子殿下正在画扇面。
孙廉收了消息,匆匆进屋:“殿下,人没在司绒公主车上。”
“没在?”太子不慌不忙勾完最后一笔,扇面上,一棵古柏昂然矗立,气势直削天穹。
孙廉将城门口一幕仔细地报了,真是摸不着头脑,这阿悍尔公主能将人藏到什么地方去。
刚报完,就见着太子搁了笔,靠到椅背,缓缓地说了句:“滑不溜手。”
孙廉跟着九山出来时,还摸不着头脑,拿肘顶了下九山:“怎么回事啊?人呢?”
“出城了。”九山言简意赅,搞得孙廉更懵。
“怎么出去的?车上不是没搜着人么?”孙廉这幕僚当得摆设似的,脑子转上天了都想不到。
九山走出两步,又转身,抬指在眼睛旁比划了一下:“老蒙就是殿下放在城门的一双火眼金睛,没谁能逃出他的一双眼,想想谁避开老蒙出的城。”
孙廉顿悟,拳掌相击:“嘿!这阿悍尔公主,借刀杀人玩得溜啊。”
见他九山往前走,他不敢在镜园高声,追上去几步问,“那你这干嘛去?”
“办差。”九山快步走了。
司绒在城外兜了一圈儿,天边的闷雷滚了一个下午,把云滚得铅灰铅灰,就是没有半点雨丝飘下来,空气沉闷得似乎要凝住了。
她在约好的地方接上了稚山。
“成了,沙漠里的乌尾蛇走了。”稚山身上脏兮兮,沾了一身灰,拍了又拍才进马车。
“做得好,”她从小兜里掏出一颗金葫芦,抛过去,“镶在你那刀柄上吧。”
稚山气闷,还是接过来塞到兜里:“俗。”
一主一仆讨论了一路刀柄上嵌什么不俗,入城后望着东北角滚滚浓烟一齐呆愣。
司绒脸黑下来:“那是……内城的方向吗?”
“操!”稚山挎着刀,屈腿坐在外头,“是都亭驿方向,司绒,你被绕后包抄了。”
司绒望着东北角,在横铺半边天的浓烟里,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警告,那浓烟游曳在铅云里,把都亭驿上空的天穹涂抹得不均匀,似一张巨网,等待即将入局的司绒。
送王八
司绒搬家了,被迫搬家了。
确切来说,整座都亭驿的人都搬了。
七月初一西北风邪肆,大火借着风势,将整座都亭驿烧成了废宅。
天诚帝听闻此事时,正在龙栖山行宫,当即就发了话,请阿悍尔和赛罕部贵客到龙栖山旁暂住。
龙栖山山脉连绵五十里,坐落与京郊西南侧,主峰紫气缭绕,传言有龙气藏之,是独属天子的,天诚帝常年带着妃子在行宫住着。
除开主峰,还有不少副峰,东侧山脚下是大片的平原。
凫山河蜿蜒而过。
数千里外的狸落雪山衍生出一条兮冬河,迤逦南行。
两条河流在此交错汇聚,伸出细小又稠密的河网。
云顶山庄就建在河网之上,之所以叫云顶山庄,就是由于山谷加河网,造成此地早晚笼罩白雾,如云顶仙境。
但司绒最不喜欢雾,她喜欢蓝得没有一片云的天,喜欢能荡开雨霾的大风,喜欢一切浩荡磅礴的事物。
可偏偏她就被安排在了云顶山庄。
隔壁半山腰就是镜园,太子行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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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整片东山脉都是太子地盘,禁军、皇城司、东宫近卫,里外三层把云顶山庄裹得铁桶一般,阿悍尔的雏鹰在这里振不开翅膀,她被捆了双翼,压在了太子的眼皮子底下。
司绒进了院子,看墙角树上略显青涩的石榴,转头说:“稚山,摘颗石榴下来。”
稚山上下一眨眼的事儿。
司绒看都不看那颗石榴,径自往屋里走:“去,送到隔壁给太子殿下,就说劳殿下费心安排,司绒谢谢他!”
封暄从主峰下来,书桌上躺着一颗石榴,半青不熟,他微微蹙眉,解下披风撂在一旁:“哪儿来的?”
九山问了当值的护卫,道:“禀殿下,司绒公主送来的。”
“她还会爬树?”封暄面色平淡,拿起石榴在手上抛了抛。
九山默了默,据实报:“是那佩刀的小子。”
封暄手顿了顿,再一抬腕,石榴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,落在了懵怔的九山手里。
“拿走,扔了。”
九山摸不着头脑,只得垂首退下,走到门口时,听到太子殿下又问:“带了什么话?”
九山又回身:“司绒公主说,劳殿下费心安排,她谢谢您。”
自石榴之后,太子殿下的书桌上时不时出现新东西,隔壁云顶山庄的木脸少年一日至少来三趟。
太子殿下没说不收,底下的护卫也没敢擅作主张。
镜园书房日日上演送东西、丢东西的戏码,即便如此,殿下也没让人把那木脸少年挡在门外。
仿佛不在意。
这东西送得也千奇百怪,有方方正正的石头,有混着泥土的桂花,有半壶酒,九山防着殿下心血来潮去碰,还让人验了半日毒。
而今日,九山苦着脸,捧着个脸盘大的斗彩阔口圆瓷缸,里头一尾指头大的鱼半死不活,骇人的是,还有一头不知哪儿捞的小王八。
他想:这谁敢往太子殿下跟前送啊,阿悍尔公主胆子也太大了!
云顶山庄的阿悍尔公主遥有所感,打了个喷嚏。
英姿飒爽的高副将一迭声地哎哟,说:“怎么回事这是,病了?”
“有点儿,风寒。”司绒眼里盘桓着几道血丝,脸也比平时要苍白些。
“这地方确实湿气重,你打阿悍尔来嘛,肯定不习惯,要不我替你跟太子说说,挪个地儿,住外城也比住这儿好啊。”
高瑜四下望着,骓雅亭四面环水,一条木栈道连通对岸的主院,云雾氤氲,她是瞧不出什么仙境不仙境,朦胧不朦胧,瞧着只想打个响亮的喷嚏,一气儿荡开这千百重的白纱。
司绒几度张口想应好,但都按下了,艰难地拒绝:“不必了,这儿挺好,挺好。”
高瑜狐疑地看她,也不好多说什么,目光放到桌上寒光凛凛的弯刀,挑眉说:“这就是你说的保命的好东西?”
司绒把桌上的托盘移过去:“自然,从大伽正那儿求来的,好刀。”
“谢了,”高瑜不含糊,拎了刀在手中颠了颠,“怪沉的。”
司绒又掏了一块帕子咳了咳:“是沉,加了赤精钢的,比寻常钢刀密度高些,扛打。”
“你们阿悍尔好东西不少嘛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“这上头嵌的什么?”高瑜指刀柄。
“猫眼石。”
稚山在亭子外抱着刀,黑着脸转过头去,用后脑勺对着二人。
“你这几日既然身子不适,就在山庄里养着呗,外头也乱着呢。”高瑜把刀挂腰间,喝了茶就起身。
“外头怎么?”司绒捧着茶,指头在杯壁上抚。
高瑜朝主峰的方向努努嘴:“前几日都传皇上有意抬举二皇子,让他到乌禄国去镀金,这几日不知怎么,原本说好的封赏没了,连二皇子府也闭门谢客,去乌禄国的成了皇后娘家的小侄子,纪从游,纪六,那可是个实打实的小霸王。”
肥水又回了太子殿下自家田里。
司绒饮一口热茶:“嗯。”
“都说二皇子居功自傲失了圣心,还有传二皇子在乌禄国屠戮已降城民的,”高瑜挥了挥手,“乱着呢反正,外头风言风语多,站了队的忙着撇关系,没站队的忙着看热闹,明枪暗箭一堆,你身份特殊,正好借着养病,别去凑。”
司绒搁下杯子:“知道了。”
高瑜不能多留,她明日就要启程去山南,这是要去龙栖山主峰,顺路才来的云顶山庄。
司绒送她过木栈道,高瑜挥手让回屋歇着去。
司绒一手抱着她送来的两本兵器册子,长发在风里飘起,白雾模糊了她的身形,没有吞噬她的声音。
她一手握拳,轻击胸口,说:“阿悍尔的天神会保护你。”
“我不用天神保护,我有你的刀!”高瑜的步子没有停顿,在一片云雾里渐行渐远,声音穿破重重白雾打入司绒耳里,“好好活着小天仙,别跟太子斗啦!过年回来我给你捎山南海域最大最圆的珍珠
', ' ')('!给你打头花儿!打一对儿!”
司绒笑,气儿逸出喉咙,闷咳两声,低回一句:“好啊。”
咳得头越发昏沉,穗儿请了大伽正来过一趟。
司绒喝了药茶后浑身疲软,歪在榻上不想动弹,望着梁顶出神。
太子动作真是快又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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