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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南 第64节(2 / 2)

见她忽然朝自己莞尔一笑,朱聿恒莫名其妙,正想问如何帮忙,阿南却转了话题,说:“我再给你做个岐中易吧。不过这次不是‘十二天宫’了,叫‘九曲关山’,哪怕有丝毫分寸的力道控制不好,都会解不开的一种岐中易,过两天做好了给你。”

他点了一下头,将那根笛子收好。

外面的雨已经停了,天气还是阴阴的,室内十分闷热。而他们因为研究笛子而不自觉靠在一起,此时都出了一层薄汗,贴在一起更觉暧昧。

“好热啊,江南真是又闷又热,上哪儿能找个凉快的地儿避避暑才好。”阿南别开头,起身推开窗户,扇着风没话找话。

朱聿恒道:“含凉殿十分凉快,廿七日你可以早点过去乘凉。”

“知道啦,不会忘记的。”阿南扯着领口擦汗,“好怀念海上的日子啊,我可以一头扎进碧海之中,潜到清凉的水下,许久也不用上来。”

朱聿恒瞥了她汗湿的领口一眼,起身告辞。

阿南换了身薄透衣服,正打着扇子扇凉,忽听外面敲门声。

侍卫提着一大桶冰,身后跟着两个老妇人,手里捧着一叠冰绡和量衣尺。

阿南一看就知道是阿言替自己准备的。她开开心心地把冰块抱回屋,又选了衣服的颜色和式样,便在凉快下来的屋内,做起了“九曲关山”。

“不知道太子妃寿辰那天,会有多热闹呢?”

离开驿馆,朱聿恒回到自己所居的东宫东院。

东方为朝阳初升之所,太子是天下的未来,自然要居于正东。而皇太孙则居于东宫之东,朝阳最早覆照之所。

江南潮湿,如今又是夏暑刚过,东院也并不觉开阔舒朗,只感水汽闷湿。

穿过玉簪葱茏的庭院,转过走廊之时,耳边芭蕉树叶微微一晃,刚刚歇了不久的雨点又落了下来。

朱聿恒迈入正堂,各地送达的文书都在案头等候他审阅。在堆叠的家国大事之上,是一份封漆完好的黄绫折子。

这是圣上送来的,自然无人敢怠慢。

瀚泓带上了殿门,在不断击打于屋顶地面的雨声之中,朱聿恒拆开了折子查看。

这是数年之前,七宝太监(注2)第六次下西洋后,将到访的几处风土人情集略上报的折子。洋洋洒洒数千言,其中有新近被朱砂标注出的几行文字,示意朱聿恒仔细观看。

“南洋一带有鲸鲵出没之岛,颇有龙涎香出产。后该岛为海盗所占,劫掠渔民船工,强迫其冒险搜取香料,为祸二十载,竟无管束。至某日岛上炽火忽起,一白衣少女依仗火势,孤身杀尽岛上匪盗,白衣染血尽赤,释放众奴役而去。口耳相传,渔民皆以为神明化身,在岛上刻仙迹祭拜。或云,该女为永泰船队海匪也。永泰者,十八年前突现于南洋之船队,自言华夏后裔,持江南口音。后啸聚数千众,纵横诸海挡者披靡,被海上诸国尊奉为四海之主。疑其驻于婆罗洲一带,但沧海辽阔,未可知也。”

朱聿恒看到,祖父的朱批在“十八年前”四字下着重圈点了一下。

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,捏着折子的手指不由收紧,心口微震。

十八年前,宫闱巨变,朝堂倾覆。炆帝自焚于应天宫苑之中,尸骨至今未见,随他一起踪迹全无的,还有南边一应达官贵戚。

而就在十八年前,海外出现了这支船队。

草草掠过这份奏折,再无任何关于永泰的事情,他的目光在“白衣少女”四字上停了停,又转而看向十八年前那四个字。

看来,阿南的身份比他所想的,更为棘手。

可……他想着自己送给阿南的珍珠,想着她将自己置于膝头,在黑暗中轻哼着小曲的情形,又是心乱如麻,不知祖父对他传递的训诫,是否已经太迟了。

但,他只是微皱眉头,便将黄绫折子收起,锁在了屉中。

是也罢,否也罢,只要他信阿南,一切纷纭是非便都无关紧要。

外面叩门声响,南京刑部侍郎秦子实亲自送卷宗过来求见。

南京六部职权远不如北京,如今登州知府死在辖区,最可怕的还是在闹市酒楼、在距离皇太孙殿下只隔了一个房间的地方被杀。这种大案要案,刑部侍郎自然得亲身上阵,并且从快从速,短短两三个时辰,就把来龙去脉给摸了个透。

登州知府苗永望是来南直隶商榷赈灾事宜的。登莱一带近年来灾荒不断,青莲宗趁机煽动民众叛乱,朝廷虽已派人镇压,但追根溯源,还是得安抚民心,赈济灾民。

苏杭是本朝财赋重地,因此朝廷让苗永望到南直隶求赈。而他却偷空微服,带着一个随从来到秦淮河边,享受倚红偎翠的感觉——

谁知道,那个随从在楼下打盹等候时,他死在了楼上。

当时在楼上的人也都已调查清楚。除了阿南与诸葛嘉、卓晏、戴耘等,便是一群教坊的歌女。

朱聿恒看到此处,对秦子实道:“诸葛嘉和卓晏、戴耘等,行踪清晰,他们是我叫过去的,上楼后便到房内回话,并未离开过。”

“是,卑职询问了现场所有证人,确实如此。”

“那个绮霞,行踪可查明了?”

“是,她与苗永望在顺天是旧识,因此被叫去雅间陪酒。她出去时,门口几个招客的歌女曾从窗口看见死者还坐着喝酒,而她回来后一进门便发现尸体了,因此,她的嫌疑似可排除。”

朱聿恒顺口问:“那几个招客的歌女,后来又在何处?”

“一共六人,当时倚在栏杆边闲聊。卓晏过来后,先喊了绮霞,后来那位南姑娘爱热闹,就把她们一起都叫过去唱曲儿了,因此她们可以相互作证,确无一人有作案时间。”

这么说,所有人都已经洗脱了杀人的嫌疑,除了……

秦子实拱手道:“卑职与仵作、推官等初步商讨后,认为此案唯有两个可能性。一是苗永望自尽;二是那个女海客司南下的手。”

朱聿恒不以为然,翻着卷宗,推敲其中细节,又将当时的情形和整座酒楼的布局保卫情况,在心里又过了一遍。

他带来的侍卫把守了门口,也有几个在楼梯口,甚至楼下前后门也有暗卫布置着。也因此,当时那座酒楼无人可能偷偷潜入,更无人能避过这么多耳目私自行动。

可若说,苗永望那诡异的死法是自尽,他又绝难相信。

他思索着,眼前又出现了那三枚用眉黛匆匆绘在墙壁之上的月牙,考虑那代表着什么。

秦子实揣摩着他的神色,见他依旧沉吟,便又说了一句:“以卑职看来,苗永望在酒楼自尽的可能性极小,应尽快批捕嫌犯司南,以免错失抓捕良机。”

朱聿恒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:“她曾为朝廷立下大功,此次在酒楼,亦只有片刻时间不在众人眼前,若因此断定是她作案,未免太过草率。你们可审慎深查,等有了确凿证据,再来告知本王不迟。”

秦子实听他的口气,心中一惊,这是不仅不肯批捕,而且就算有了证据,也要先请示过他才能动手的意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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