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聿恒略一点头,说:“我吩咐下去。”
在偌大的杭州城找一个人,看似很难,但本朝户籍管理极为严格,又只是翻找几本黄册的工夫。
夕阳在山,天色尚明,杭州城中姓楚的人家已尽数被梳理过一遍,最后呈上来的,是清河坊旁梧桐巷内,一户姓楚的人家。
“楚元知……”阿南捏着那份薄薄的单子,嚣张的表情跟马上要去欺男霸女似的,“就是他没错了,走!”
匆匆用了晚膳,两人骑马到了梧桐巷。
暮色之中,天气闷热,隐约欲雨。
进入巷口后,阿南抬头看见一道雷电划过天际,照亮了面前已经昏暗的巷道。
只看见巷道尽头有一座破落小院,年久失修的门庭,大门紧闭。站在院墙外往里面看,唯见屋顶的瓦松茂密生长。
看起来是一家祖上阔过,但如今已经落魄的人家。
阿南打量了一圈围墙,又抬手在上面敲了敲。直敲了四五尺的距离,她才收回手,抱臂皱眉仰头看着。
朱聿恒从马上俯身,问她:“怎么样,需要叫人进去吗?”
“今天不行。”阿南一口否决,指着大门道,“门上有机关,机关联通围墙的布置。而且,今日正逢雷电天气,楚家号称可驱雷策电,天时地利人和你敢动手?忘记上次闯我家的神机营士兵下场啦?”
朱聿恒微皱眉头,打量这蔽旧门庭,问:“这个楚家,如此厉害?”
“这可是楚家祖宅,雷火世家平生仇敌肯定不在少数,当然要将自家打造成个铁桶。我估计,擅闯者只有死路一条。”阿南说着,朝着巷子外努努嘴,“你会眼睁睁看着你的手下,进去送死?”
朱聿恒没说话,只看着院墙,一脸不快。
“总之,楚家又不会跑,我们先来探探路,以后大可从长计议,比如说……”
话音未落,耳边忽听得一阵敲锣声,那人边敲边跑,口中大喊:“驿站失火了,快来救火啊!来人啊!”
二人抬头一看,西北面隐隐有火光微现,正是杭州府驿馆的方向。
阿南翻身上马,说道:“我回去想想怎么突破楚家比较好。走吧,先去看看驿站!”双腿一催,已经骑马向着那边而去。
杭州府百姓响应极快,因营救及时,他们到达时,驿站火势已基本控制住了,只剩黑烟尚在弥漫。
驿站的东侧厢房烧塌了三四间,相连的其他几间房也是摇摇欲坠。驿站的人正拿了木头过来撑着断梁。
“共计烧毁厢房三间,其中两间无人入住,东首第一间……”驿丞翻着账本,手指在上面寻找着。
等看清上面登记的住客名单时,他的手一颤,顿时叫了出来:“这……这,你们看到卞公公了吗?就是入住东首第一间的那位宫里来的太监!”
阿南正骑马过来看热闹,一听到这话,顿时和朱聿恒交换了一个错愕眼神,出声问:“卞公公出事了?”
驿丞回头看向马上的他们,见朱聿恒气度端严,不似普通人,便回答道:“卞公公下午回来后,好像一直都在房内没出过来,如今突发这场大火,也不知他有没有事……”
话音未落,正在废墟中泼水压余火的人中,有一个失声喊了出来:“死……死了!有人被烧死了!”
驿丞吓得几步跨进尚有余热的废墟中,朝里面一看,不由得大骇:“卞公公!”
听到他的惨呼,阿南立即跳下马,快步穿过院门,跃上台阶,去察看废墟内的尸身。
一具瘦小的焦尸,趴在倒塌的门窗上,被烧得皮肉焦黑,惨不忍睹。
阿南一看便知,这是在起火的时候,他想要翻窗逃生,谁知门窗连同上面的屋梁一起塌了下来,将他砸晕后压在火中,活生生烧死了。
“这是卞公公吗?”阿南端详着被压在瓦砾下的焦尸,问驿丞。
京师来的大太监在自己负责的驿站被烧死,驿丞已经吓得面无人色,只结结巴巴道:“是、是卞公公。他就住的这间房子,这身材大小也对得上……您看,这不是还有他的腰牌吗?”
阿南用脚尖在泼湿的灰烬中拨了拨,看到一面被熏黑的铜牌,云纹为首,水纹为底,正中间铸着字号,隐约是“王恭厂太监”五字。
身后朱聿恒也过来了,阿南便用足尖将铜牌拨了个个,后面写的是“忠字第壹号”。
“他是如今的王恭厂监厂太监,自然是一号腰牌。”朱聿恒确定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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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朱:总觉得我和阿南迅速进入了好兄弟联手探案模式……
阿南:不然呢,宋公公?
第29章 六极天雷(3)
“真没想到,卞公公一直与火、药硫磺打交道,如此熟悉火性,居然会死在这样一场并不大的驿站火中。”
“善泳者溺于水,世事往往难料。”
被水泼湿的火场湿热肮脏,朱聿恒起身以目光询问阿南,是否要离开。
阿南却蹲下身,仔细地去看那具焦尸按在窗板上的右手。
朱聿恒没想到她连尸体的手都要多看两眼,不由得皱起眉头。
阿南却回头朝他招手,说道:“阿言,你过来看。”
朱聿恒在她的示意下,看向焦尸的手指。
烧焦的木板上,与当初三大殿的那个千年榫一样,刻着极浅的痕迹,显然是卞存安在临死前,与蓟承明一样,用自己的指甲刻下了讯息。
因为尸体是挂在窗上的,那个字也是反的,阿南侧了侧头,才看出来,他是先刻了一个“林”字,下面有一横一勾。
“林……?”阿南若有所思地看向朱聿恒。
“楚。”朱聿恒则说道。